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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实践与理论求索契合互动的五重体验

——布正伟建筑师访谈录

对谈时间:2018/05/17对谈地点:布正伟宅

宋祎琳 Song Yilin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天津,300072)

丁垚 Ding Yao(通讯作者)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天津,300072)

布正伟 Bu Zhengwei

中房集团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北京,100835)

 

1 读两经:悟道开化,双向探求求真识美

宋祎琳:布总,您好。我在读书时曾观摩学习过您的作品,而且听老师们谈起您的实践和理论探索。去年天津大学建筑教育80华诞之际,适逢您“创作历程‘书·展·课’”系列活动1),又聆听了各位先生和前辈对您作品的评价,理解又增进了许多。藉此采访,希望对您的创作实践与理论求索的相互关联做一次简明的梳理,供业内相关人士交流、思考。还是从您就读天津大学建筑系研究生时说起吧。第一届研究生是60级,共4名,61级1名,62级就是您。当时您是怎么决定要深造的?

布正伟: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在徐中先生身边“取经、读经”,多学一些做建筑师的真本事。

宋祎琳:那时的研究生培养模式是什么样的?

布正伟:是单一制的研究生,没有博士生,有点像“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徐中导师让我每周两次风雨无阻地到他家里做汇报:从3个工程设计到英、俄专著精读,又从参考文献搜集到研究生参观调研,直至论文文稿审阅、修改和定稿等,徐先生都给我一一指导。最难忘的是,1964-1965年间在南京、上海、北京的参观调研行程中,拜访了南京工学院的刘敦桢、杨廷宝、刘先觉,同济大学的葛如亮、谭垣、吴景祥、罗小未,清华大学的梁思成、吴良镛、汪坦等先生,征求对毕业论文选题《在建筑设计中正确对待与运用结构》的意见。一些老前辈的亲切指点让我终生受益:梁思成先生以“中国古代木梁柱结构建筑为什么能屹立于世界独树一帜”为题,启发我从研究中去寻求继承与创新的大思路;杨廷宝先生格外强调,建筑师要深入生活,从点滴生活中学习有用的知识;谭垣先生则精辟地指出,建筑构图是用来掌握“设计变化”的,既要灵活应变,又要变化适当,还要具有整体意识,让局部服从整体2)。

宋祎琳:在徐中先生和诸位前辈的言传身教下,您读研这几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布正伟:取到了徐中先生的两本“经”——“建筑美学经”和“建筑设计经”。他把建筑所包含的多形态的美,最简明地概括为“生活美”“艺术美”和使这两者统一起来的“形式美”[1],明确地告诉我们,脱离了反映在功能、技术、经济中的“生活美”,建筑的“艺术美”便是无本之木,其“形式美”也就成了虚空的外壳。我把徐中先生的“设计经”归结为:“做既会动手、又会动脑的建筑师”“手脑并用,眼高手到”和“出手见水平”[2]。这两本“经”之间的联系让我懂得:做建筑的真本事,总是和看建筑的真本事拧结在一起的,这也促使我后来走上了双向探索之路。

宋祎琳:从您在“书·展·课”系列活动给同学们讲的寻路解困历程知道,研究生毕业后,因当时社会背景耽误了12年,从1977年,改革开放的前夕开始,陆续在中南建筑设计院、中国民航机场设计院和中房集团建筑设计事务所开展了充满活力的工作。到了1990年代,您对创作的思考已从哲理层面细化到了设计机制系统(图1),而这又得益于创作实践。您第一次主持设计的作品—重庆白市驿机场航站楼和北京“独一居”酒家,是1980年代中期紧挨着建成的,设计条件都十分苛刻,当时您是如何打破既有模式,让这两个设计都大获好评的呢(图2、3)?

布正伟:1980年代初,正是我解放思想“洗脑”的时候,特别想在白纸上“画新画”。重庆白市驿机场航站楼有三大设计难点:基地狭小得不能再小;紧邻的老航站楼要正常运营;地处“火炉”没有资金做系统空调。这就逼得我要打破当时国内大小机场“前列式大统舱”设计模式,挖尽心思去琢磨新路子:采用体量紧凑并旋转45º的方形候机单元、引入大披檐遮阳和天井通风的气候设计、采取前面一层后面两层的机场观察视线处理、总平面则按南北两侧分期实施考虑等。此外,自己还以节俭原则亲手操作了该小型航站楼别开生面的室内环境设计。一期建成后,在夏季西晒最厉害的时候,我在方形候机厅单元观察到,灼热的阳光完全被大披檐和带形窗下的架空栏板遮挡了。另外,进港厅一对引进新鲜空气的天井和一对悬挑三角形花池上的抽象雕塑,使该航站楼尽显地方文化气质和空港时代气息。

宋祎琳:在业内获得良好反响的北京“独一居”酒家,也是您在低造价、低材料、低技术条件下设计的成功作品。当时,您是从哪里获得设计灵感的?

布正伟:这是一个不到300m2的改建设计。青年业主要求把这个破落平房变成北京独具特色的山东海鲜酒家,而他白手起家,连购置设备等借资不到5万元。我在迟迟不知如何下手时问了业主一句:“你老家盖房子有什么当地材料吗?”没想到,这一问竟擦出了灵感的火花:生长在海里的海带草呀!它不怕火、不生虫、经得起日晒雨淋,还与酒家的“海鲜”特色相融合。与这种草门当户对的,是粗糙弹涂加白色防水涂料的墙面处理,即使日子长了,也有“自来旧”的好感觉。外立面形体的设计和施工,借自己的结构构思功底,在未伤筋动骨、用最省工料的“小加法”做文章的情况下,也获得了雅俗共赏的效果。让人喜出望外的是,两个三角形筒体的锐角透视,与夹持中央的海带草披檐老宅门范式彰显出现代与传统对立统一的美感。引入室内的海带草,与李白饮酒诗句的磨漆刻字,以及各类民间工艺美术品,渲染出了浓郁的乡土文化氛围。店面4个防西晒遮阳草棚离开外墙留缝,特意让光线和雨水都能落下的别致处理,也为室内半明半暗的空间环境设计增添了温馨的私密感。

宋祎琳:您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设计这两个建筑的?

布正伟:这是我第一次在独立自主的设计舞台上做建筑,一心想证明:建筑的“美”并非是指“轻浮而苍白的漂亮”,关键还在“依附本体,不违自然,耐人寻味”。所以,我格外欣赏一位国外诗人的诗句:“熊就是熊样,熊样也是一种美。”

 

2 讲认知:让人能懂,作品示理理归见实

宋祎琳:“自在生成”五论框架是1999年提出的[3],其思考始于1980年代中期,而深化则一直延续到1999年退休后17年的创作实践中,经历了漫长的探索,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布正伟:“自在生成”理论的研究,除了与建筑各门类学科理论相关联之外,还直接涉及到很难“啃”的美学与哲学,更何况,还需要通过创作实践来检验“自在生成”理论的可信度。如果像蜻蜓点水那样,只做少量工程设计装装样子是行不通的,唯有通过长期而艰苦的努力,才能使建筑作品及其指导理论逐步走向成熟。

宋祎琳:可不可以这样说:您所探索的“自在生成”理论及其建筑作品,要让人看得懂、能接受,这是您衡量“创作实践与理论求索契合互动”的首要标准?

布正伟:是的。“自在生成”这四个字,难免会让人望文生义、产生误读。其实,“自在生成”理论系统的建构,原本就是来自1980年代创作实践的需要:一方面是要突破改革开放前建筑创作“口号化”与“公式化”的束缚;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抵制改革开放后,建筑创作受到西方后现代建筑思潮的影响而出现的顶礼膜拜之风。说白了,“自在生成”理论思想的本意就在于,能以泰然自若的心境进入创作,力求建筑作品出场时,能展示出贴近真实的“建筑本体”、不违自然的“建筑形态”和耐人寻味的“建筑艺境”。

宋祎琳:如同您的新著《建筑美学思维与创作智谋》所解析的,能让大家认知的“自在生成”的建筑作品,是遵循了“多维制导”设计规律和“从混沌到融合”生成机制的结果[4]。

布正伟:“自在生成”的理论也好,作品也好,“可认知”的基础就在于,不能只从一个点一个面去肆意扭曲建筑的固有属性和本来面目,而是要从各个点、各个面,去体察建筑作为“复杂综合体”所要依附的“建筑本体”的真实品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离开了建筑要素决定的“建筑本体”之魂,建筑的“自在性”也就无从谈起。

宋祎琳:在创作实践的运作中,怎么才能让人感受到建筑作品的“自在性”呢?

布正伟:大体上分两步走:一是“设计创意”确立之后,我们要在使用功能、建造技术、材料结构、经济效益、日后运营,和环境意象、空间构成、秩序整合、个性表现乃至真善美建筑价值创造的方方面面,搜寻到设计信息中各种值得关注并可因势利导的切入点;二是通过设计运作中“形态化”的细节操作,将这些设计切入点转变为建筑作品形态特征中可感知的“自在生成点”。

宋祎琳:可不可以举例让我们从感性认识上来理解“自在生成点”?

布正伟:比如说,重庆江北机场航站楼和烟台莱山机场国内航站楼,在它们截然不同的建筑形态特征上,就反映了各自不同的“自在生成点”(图4、5)。重庆江北机场航站楼距起降跑道较远,为飞机节油缩短滑行路程,在国内第一次采用了“短指廊”布局,候机厅随之变成了理想的南北方向,这是前列式航站楼做不到的。它的陆侧西立面,为适应炎热气候,北向高窗采光形成了非对称的中央突起;中央大厅西晒实墙体外部与大厅吊顶马道相连的悬挑“面具”,既为使用功能考虑,又带有迎送旅客的意味;该实墙体上防西晒的水波形孔洞,在室内与大型彩色挂雕《阳光之歌》造型连成一体,烘托出了“重庆既是山城也是江城”的环境氛围……烟台莱山机场国内航站楼的“自在生成点”,则呈现出另一番景象:为充分利用原有地下基础,因势利导,在陆侧一面引入了大、小筒体系列的空间形体,并使之与水平向1/4圆弧双重檐、单坡红瓦屋面一起,构成了该海滨城市航站楼颇具场所感的建筑特征;顶部设有广场照明、摄像监视和防空警报设施的主筒体,其大胆的造型处理,又很巧合地起到了隐喻烟台市名起源于“狼烟墩台”的标志性作用。

宋祎琳:您作品中“自在生成点”的出现,往往都是和城市相关因素有联系的。

布正伟:建筑是城市之子,特别是在城市化的历史进程中,对建筑的认知就更离不开对城市的体验。比如,同样是在山东省的东营市和临沂市,其新城区中心建筑群,由于城市定位、地理环境、历史文脉以及建筑功能等各不相同,因而,由“多维制导”所形成的“自在生成点”,反映在这两个建筑群总体形态特征上,自然就会出现很大的文化反差(图6、7)。随胜利油田建设起家的东营市,其新城区中心彰显的,是该黄河三角洲中心城市“雄浑、朴拙”的文化气质;而以发掘银雀山汉墓竹简闻名全国的临沂市,其新城区中心展示的,则是三江流淌的文化古都“幽雅、清新”的文化风韵。

 

3 重操作:明理为用,用在得法法中有法

宋祎琳:“自在生成”理论的持续研究不仅包括了哲学、美学和设计原理,还深入地触及到了方法论范畴。您在理论求索中是怎么形成这一特点的?

布正伟:我一直觉得,把“自在生成”理论讲得再好,如果不知道在建筑创作实践中如何运用,那就成“纸上谈兵”了。“生成”这两个字和前面的“自在”两个字一样,都具有十足的分量感。在建筑创作实践中,要遵循什么规律、掌握什么机制、运用什么方法,才能创造出富有“自在性”的建筑来?搞清楚设计过程中的这些问题,正是“自在生成”的意义所在。作为在设计工作第一线的建筑师,我对“自在生成”的运作方式与操作方法,一直保持着特有的敏感和兴趣。

宋祎琳:您在《自在生成论》和《建筑美学思维与创作智谋》两本书中,分别提出了“自在生成的方法论”和“自在生成规律”“自在生成机制”。从设计运作和操作层面上看,这两本书中的说法或论述有什么联系和区别吗?

布正伟:在创作实践从初期向中期过渡的探索中,我是从生活体验和实地调查中去搜寻和筛选与设计有缘的各种信息的,随后依照“随机性的把握”与“随意性的发挥”,以及生动秩序建构的意念,去把控设计中“常规变化”与“异常变化”的相互关系—这是一套寻求建筑作品“自在性”表达的运作方式和操作方法,“设计变化机制的调控”则是其本质所在。

宋祎琳:您在《自在生成论》一书中,有一幅表达自在生成变化机制的“走钢丝”插图,在本文中,同样选用了这幅插图,但图中增添了新的文字表达,这是对“自在生成”设计运作及其操作要领的进一步诠释和补充吗?

布正伟:我在中、后期创作实践的探索中,发现“自在生成”设计的变化机制,不仅关系到建筑形态构成与建筑艺境表现的直观效果,而且还直接触及到了使用功能、建造技术、结构材料、经济效益等实际问题,因而,只有当“自在生成”设计运作的“工具箱”里,参照系统工具更多时,我们才能在实际操作中,更加灵活自如地去解决设计中的诸多矛盾。我在《建筑美学思维与创作智谋》这本书中,总结了一些具有“可操作性”的设计经验,诸如:“多维制导的自在生成规律”“从混沌到融合的自在生成机制”“建筑创新中定力与张力的互动制衡”“建筑审美信息建构的不同层级与运作”“建筑书写概念与建筑语言法则纲要”“建筑承载文化合规律的设计途径与策略”,以及我最早研究的“结构构思的思路与技巧”等,都是与“自在生成”的方法论系统相关联的。这种“法中有法”的拓展,有助于对“设计变化机制”的自如掌控,使“建筑作品随缘入境而不拘抳于某种模式或风格”成为现实(图8~11)。

宋祎琳:我原来只是觉得,“自在生成”的体系庞杂、哲理深奥,没想到它的运作和操作系统会有这么多的理论含量。

布正伟:我不赞同撇开建筑的价值观,去孤立夸大“方法论”的作用。但我一直认为,不清楚“用在得法,法中有法,应变彰法”的方法论奥秘所在,就不好磨练“设计变化机制”的掌控技能,而到创作实践运用起建筑理论来,就真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了。

 

4 求验证:实践为准,调整理论论理取信

宋祎琳:是什么原因使您这么多年始终坚持用“实践为准”这把尺子,去验证“自在生成”理论的持续研究的?

布正伟:至今我还保留着一张记录稿,上面写着研究生实习去杨廷宝先生府上拜访时他说的一段话:“理论上的每一句话都应当经过实践证明,这样才能使人信服,不然便是空谈。建筑师要善于观察生活,从生活中学习。书本知识对我来说是次要的,在实践中摸索到的理论知识才是最宝贵的。”杨老所突出强调的“理论来自实践,实践高于理论”的教诲,始终是我心中高悬的一盏明灯。正是借着它的光亮,使我在1980年代初期,对社会上狂热追求“要一个房子一个样儿”的建筑乱象警觉起来,并结合自己那时的“自在表现”设计意识进行反省:不讲建筑创作规律,是突破不了“千篇一律”的,这是因为建筑审美中的“个性”或“自在性”,都不是如何靠直觉去“表现”的问题,而是如何寻求规律去“生成”的问题。

宋祎琳:在回顾“自在生成”理论探索的历程时,您曾坦然地承认:“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把建筑形态表达是否合乎情理的逻辑关系,看成了‘自在生成’的理论原点,没有与‘建筑价值的创造’联系起来。此外,对‘建筑价值’概念的核心含义是什么,又如何反映到建筑创作的审美思维中来等问题,也没有做出应有的分析和论述。”[5]后来,您在这些问题上所做的理论思考和认定,应该说是对原有阶段的研究进行检验后做出的重要补充吧?

布正伟:确实是这样,在创作实践中去验证“自在生成”理论,大体分为“纠正理论”和“充实理论”两个部分,合起来讲就是“调整理论”。对“中国建筑价值”的认知,自己很晚才茅塞顿开:“真善美”是从老子、孔子美学,特别是从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国美学发展史上积淀下来的审美文化精髓的结晶。中国现代建筑“真善美”价值的创造,正是建立在传统审美文化基石之上的,甚至可以说,中国现代建筑创作的“本质”和“本事”,就在中国现代建筑价值创造的“真善美”中—真实地反映适用功能、经济状况、技术水平;善待建筑所处环境、所需资源、所得效益;美满地将建筑中蕴含的“生活美”“艺术美”及其“形式美”融为一体而不偏废—把中国现代建筑这3个方面的价值创造概括起来,就是6个字:“品真、德善、艺美”。当下,我们缺失的往往是“品真”和“德善”,而这又源于对建筑中“生活美”的漫不经心,甚或不屑一顾;对其“形式美”与“艺术美”的放任自流,甚或肆意妄为。

宋祎琳:在“书·展·课”系列活动之一的《自在生成》践行六题展中,有一个专题是“由挫折认清自在生成面临的变数”,看得出来,您没有回避在创作实践中曾有过的失落或无奈。这些经历对您最大的触动在哪里?

布正伟:是当设计遇到干扰,甚至面临违背创作规律的艰难困境时,不能死抱着“自在生成”的追求不放,一走了之,反倒需要自己以极大的责任感,在设计周旋中坚守建筑“自在品格”的底线—不生搬硬造、不损害环境、不挥霍资源、不给人的观感添堵。我把这种“以退为进”的设计行为,也看作是“自在生成”理论践行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努力。创作实践不仅像之前提到的那样,检验和调整了我求索的建筑理论,而且还使自己原先“完美主义”的创作心态转化成了“同一追求,两种努力”的创作心路:首先要自信并倾力而为,让“眼高手到”的出彩设计得以实现,但同时也要能“放下身段”应对逆境,在设计周旋中不厌其烦,使坚守了“自在品格”底线的除庸脱俗作品问世。

 

5 惜忧患:警觉虚荣,价值取向向往价实

宋祎琳:回过头来看,您认为在持续的创作实践与理论求索的契合互动中,最应该保持的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布正伟:我很早以前提到过,要有不甘循规蹈矩的强烈意识、对宏观理论的浓厚兴趣、时时处处对建筑的体察等心理能动性。然而,现在看来,我觉得自己最应该珍惜,也是最容易丢失的心态,还是“忧患意识”。从业以来,让自己放不下的,是对建设中时不时出现的那些破坏环境、挥金如土、哗众取宠、以丑为美等社会现象的痛心和担忧。别人可能认为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对我而言,却是对“建筑伦理”的敬畏与遵从:远离虚无主义、形式主义、欧美中心论,力求让自己出手的作品,不论规模大小、条件优劣,都能在依附“建筑本体”的根基上,有尊严地去“自在生成”。

宋祎琳:讲“建筑伦理”“建筑本体”是很理性的,这会影响到您创作情感的发挥和释放吗?

布正伟:靠“理性”的双腿立地,也借“情感”的双翅翱翔,所以我感到踏实,又觉得自在。我曾通过不同建筑语言模式去融合不同的基地环境、适应不同的工程性质,且被当时决策层欣然看中,有的甚至已做施工图并下基础,尽管由于具体原因未能实现,但我还是另有一种“满足感”,因为这些案例无不渗透着那些在创作岁月中自己作理性考量时所潜入的真挚情感(图12~14)。

宋祎琳: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您对当今创作实践与理论求索的契合互动有什么展望?

布正伟:我们30后这一代已成为历史了。作为过来人,我深感建筑师应面对国家仍有广大贫穷落后地区的实情,面对建筑价值创造的完整内涵极易被偏废或扭曲的现状。实质意义上的“建筑创作繁荣”,只能在艰难努力普及之后到来!我想,在改革开放40周年的今天,“思考”更需要先于“实干”。在国力提升、建设兴旺、豪情四溢的时候,我们很容易被当下“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时尚空壳风气”所陶醉,也很容易不甘寂寞而对炫耀“伪特色、伪标志、伪仿生的新形式主义”亦步亦趋。不难理解,求真务实地去清理“真善美”建筑价值创造中的种种障碍,把实现“真善美”建筑价值创造的理念,同实现建筑师自身价值的理想熔于一炉,这已成为当今中国建筑师的历史担当。时代不同了,但要解决这样深层次的问题,还是得回归建筑学的“元理论”去刨根问底:如何把老百姓常常讲的“货真价实”,同中国建筑价值创造中的“真善美”贯通起来?又如何融入到新时代“适用、经济、绿色、美观”的建筑方针中去?我仿佛听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深情呼唤:警觉虚荣、慎言品牌;心系民生、珍惜资源;知底而行、量财而作地去设计自己无比向往、又为人民大众渴望的“品真、德善、艺美”的新时期建筑作品。

注释

1)该活动详情见金磊.记布正伟创作历程“书·展·课”系列活动[J].新建筑,2017(6):147-149.

2)根据布正伟所写研究生日记整理。

参考文献

[1]布正伟.徐中的建筑美学研究及其价值、影响、启示[J].

建筑学报,2012(5):108-113.

[2]布正伟.老师的启蒙话语给我的丰富滋养[M]//金磊.建筑师的大学.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7:61-72.

[3]布正伟.自在生成论—走出风格与流派的困惑[M],哈尔滨: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1-54.

[4]布正伟.建筑美学思维与创作智谋[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7:230-247.

[5]布正伟.持续进取是实现自身价值的“定海神针”[J].新建筑,2018(2):142-147.

图片来源

所有图片均为布正伟及其合作者绘制、提供

布正伟简介

原建设部直属中房集团建筑设计事务所(综合甲级)创建人之一,总建筑师,后兼法人、总经理。1939年出生,1962年毕业于天津大学建筑系,1965年研究生毕业后一直从事建筑、环境、城市设计及其理论研究,荣获“全国优秀工程设计金质奖”在内的十余个奖项,其代表作品分别载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4·建筑艺术》《中国现代建筑史》《建筑中国六十年1949一2009作品卷》《中国建筑艺术年鉴》等国家级建筑文献。著有《结构构思论》《自在生成论》《创作视界论》《建筑美学思维与创作智谋》《中国当代建筑师:布正伟》等。主要业绩载于《中国四代建筑师》《当代中国建筑师》《建筑中国六十年1949一2009人物卷》《世界581位建筑师》等中外建筑书籍。曾先后当选为中国建筑学会理事、建筑师分会理事及其建筑理论与创作委员会主任委员,被聘为天津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等5所高等院校建筑学客座教授、北京首规委建筑设计评审专家、黄河三角洲中心城市东营市顾问总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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