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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觉先生访谈录(节选)

苏州园林测稿,现藏于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历史研究所

关于《苏州古典园林》

胡占芳:刘老师,我们主要想了解一下《苏州古典园林》这本书的写作过程是怎样开展的,整个研究计划是如何安排的。重点想知道当时的一些工作方法和测绘过程。

刘先觉:好,我主要也就是在这一方面跟着刘老做了不少事情,其他方面我也没有跟着去做。因为当时对中国建筑历史研究室的分工很细,比如说你是做哪一方面的,其他方面就不太清楚。(略)
苏州园林是这个样子的,开始很早。从1953 年开始,刘老先生就已经开始研究苏州古典园林。那个时候最早关于苏州园林的稿子,应该是当时《南京工学院学报》出的一个单行本,就是刘敦桢先生自己写的。当时那个本子是白封面的,题目叫做《苏州的园林》,不是《苏州古典园林》,当时也很薄。那一本,我想,总共也不过两三万字吧,很薄的。但是那一本书里面关于以后要研究内容的提纲基本上全都有了。所以这本书虽然薄,但它是提纲性的,也是反映了刘老先生当时是怎么想的,或是以后怎么展开的这样一个过程。

《苏州的园林》这本书基本上是现在《苏州古典园林》的一个详细提纲。所以,当时刊出以后,他认为还很不错,这样研究下去就可以研究得很深入,各方面可以做得很细。特别是打破了过去我们一般学建筑的人研究园林的局限:不研究植物。过去学建筑的人是不会研究植物的,他们不懂,所以也就不去研究,这是很大的局限。另外,学建筑的人对假山、水池也不研究。实际上,过去建筑界或者研究园林的人,主要是第一研究园林史,第二研究园林的布局以及园林里面建筑的分布,还有就是空间的组合。而那几个方面(植物、假山、水池等)都是缺门,所以刘老在提纲里面就把这几部分加了进去,比较全面。这是刘老在1953年学术报告会上提出来的,他当时在这方面还是很全面的。过去人家对园林中间的假山不大懂,水池也不大懂,特别是对植物更不懂。而这以后,刘老就拓宽了很大的领域。现在,我们建筑学院很多老师还有这样的局限,他们有时候一讲园林就是空间,就是布局,不会讲植物跟建筑的关系,山石跟建筑的关系,这都是有一定局限的。由此可见,刘老拓展了园林的研究范畴。

我是1953 年暑假毕业后去清华的,之后一段时间不在南工,那时中国建筑历史研究室刚成立没多久。1956 年,我离开南工三年后又回来了。回来后,刘老先生就对我讲,让我一方面把教学任务完成,他过去既教中建史又教外建史,后来潘老师接了他的中建史,他说我在清华也辅导过学生学习外建史,就把外建史交给我了。另一方面是科研,让我跟着他搞苏州古典园林。这就是他当时分配给我的任务。他分配的任务很具体,苏州古典园林很大,那么多项目,一个人研究不了,他让我研究苏州古典园林中的建筑。《苏州古典园林》书中的建筑一章,主要是我做的调研和研究。所以,当时分工就是这样定下来的。

另外,其他人的工作,比如说布局是主要交给潘谷西老师研究的。山石这方面,刘老先生说我们研究不了,他自己写,自己研究。所以《苏州古典园林》里面山石这部分是他自己亲笔动手写的。过去中国有很多造园的大家都是以假山闻名,像张南垣、石涛等。叠石有很多花样,他说我们搞不清楚,要考古,只能他自己写。因此,这部分完全是他自己动手写的,不是我们写了他修改的。水池,他说学问不大,我们可以承担。后来叶菊华研究水池,她除了研究水池外,还要画图。另外,植物方面主要是找设计院的老总沈国尧研究。他那时起了个头,花很多时间去研究苏州园林的植物。但是,因为当时他在设计院工作,不能把全部时间花在上面,所以有的时候我也协助做一些植物的研究。因此,除了做苏州园林的建筑研究外,我还帮着做一些植物的研究,因为沈总没时间。绪论部分主要讲的是历史发展的过程,这部分是刘老先生自己研究,自己写的。《苏州古典园林》里还有很多实例,从拙政园、留园,再到其他小园子,共有十几个实例,这部分主要是乐卫忠做的。乐卫忠在退休前是上海园林设计院的院长,他和章明是同班同学,都在上海。当时,乐卫忠在我们教研室和我们待了很长时间,他比章明待的时间长,研究苏州园林的时间也长,章明在这儿研究的时间并不长。乐卫忠主管实例部分,不过实例很多,他一个人管不过来,就分一些给其他人,比如分给郭湖生老师一些。

胡占芳:刘老师,您负责的建筑这部分内容是如何展开的?研究思路是怎样的?又如何安排学生来协助你们工作的?

刘先觉:好,我告诉你,你这个思路要完全改过来。当时,苏州古典园林的研究是不要学生的。参与研究的全都是教师,大学生毕业以后,还要经过培训才能研究。现在我们找一批学生帮忙做测绘,当时是根本不行的。都要有经验的工作人员去测绘、去做、去研究,跟现在不一样。

另外,当时研究的情况怎么样?如何开始的?这是很值得注意的问题。最初的时候,刘老先生把我们这一批人先带到苏州,大概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主要是在拙政园、留园、网师园三个园林里面看。刘老先生一面走一面仔细地给我们讲解:园林为什么是这样布置的,这样布置有什么特点。他先带我们熟悉整个环境,了解布局的总体特征,边走边具体讲一路的房子、植物、假山。当时除了三个大园子外,还看了环秀山庄。他带我们去的时候说,环秀山庄不给我们讲,我们就会搞不清楚。环秀山庄是清朝乾隆年间著名叠石大师戈裕良做的。

刘老先生第一步,就是亲自带我们到苏州园林,一面看,一面讲它的特点,讲它的来历,讲它的全部做法。让我们先入门,然后再进一步深入。后来,他又给我们推荐了两个人,苏州当地两个有名望的学者,按照当时的讲法就是著名的士绅。一个叫汪星伯,另一个叫方正,他让我们去请教这两位先生。他说汪星伯老先生年纪很大了,对苏州园林从典故到建筑都非常清楚,所以可以请他给我们仔细讲解,可以把一些问题搞清楚。方正对苏州园林里的植物非常了解,清楚植物的特性。我先访问了汪星伯先生,然后又和乐卫忠一起去找方正先生。方先生也带着我们在苏州园林里走了几次。所以,我现在对苏州园林里石头、树木、植被的位置非常清楚,都能背出来。汪星伯先生何许人也?他是清华大学教授汪坦先生的父亲。方正先生也是当时研究苏州园林植物首屈一指的专家。

关于外国建筑史教学

胡占芳:您在清华主要做哪方面的研究呢?

刘先觉:两方面,一个是中国近代,另外对西方也有研究。后来辅导外国建筑史的教学,中国古代建筑史也参与。开头的时候,大概一年半主要研究中国古典的东西,例如《洛阳伽南记》、《水经注》等。当时,研究中建史必须要看的书都要去看看。当时到清华读书,具体方向没有定,就是建筑史。按梁思成先生的说法,中建史、外建史都要搞,不然就会很片面。最后写论文的时候有分工。我觉得梁先生是属于开拓性的,他让你们做研究生的题目并不是说,我在这方面擅长就叫你做这方面的研究,我觉得要你去开拓,他认为中国古典的东西研究很多了,西方古典的东西也研究很多了,近现代研究的人很少。我们那时候正好是两个人嘛,你就研究中国近代,你就研究西方近代,叫梁有松的。后来他到上海园林设计院做总工,乐卫忠是院长,一个等于是刘敦桢的学生,一个是梁思成的学生。所以后来他们在上海搞了一个大观园嘛,搞得还是,一般讲不太出格吧。因为他们毕竟还是有这个基础的。在他们两个人的掌管之下,不会太出格。

胡占芳:您回来以后接替刘老的外国建筑史教学,是沿用刘老的讲义,还是自己写讲义?

刘先觉:我回来以后,上课的内容基本上没有用他过去的教材,而是传承了清华的一套。这边原则上都是按照《弗莱彻建筑史》,按照风格史来讲,讲到近代就讲到四个大师为止了。稍微讲几句就完了。清华讲的要稍微多一点,因为梁思成先生后来又到美国去了嘛,他把一些最新的美国现代的图案,现代的建筑理论的要点带回来,比如说当时美国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他对现代艺术这个概念,都是一些抽象的概念,比如说对空间的概念,space 的概念,对思维的概念,thought 的概念,对质感的概念,texture 的概念,还有对色彩的概念,color 的概念,都有一些新的解释对后来的影响很大的。这个当时南工是不讲的,而且他们讲了以后呢,不仅在历史里讲,还在设计里讲,因此学生可以向天、向地、向树等等要灵感。已经基本上和国外有一点同步了。比如说,给学生发一个题目时,他不是在绘图室里想方案,他不,他跟你跑到房子外头,看看天啊,看看云彩啊,看看树木啊,你问他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找什么东西啊?)I'm looking for the thought(寻找灵感)。当时有很多画是梁思成带回来的,带回来的画大概有两个0 号图纸的大小,他等于说是用画图解释的嘛,本来他应该是12 张的,我原来都应该拍过,后来找不到了,因为几次搬家,找不到了。现在记得几个东西,影响比较深刻,比如说,thought 一个大字,下面有个解释Thought is everywhere。中文怎么翻呢,梁思成先生说,灵感处处皆有,就看你怎么去寻找,你也可以上云彩里去找,不断变化,抽象的嘛;可以从树去找到一个什么灵感,地下图案又能找到一些灵感。还有比如说space, Space is nothing。他中文解释就是空间就是虚无。就是说,你要找寻找空间呢,必须要有实体来配合,没有实体就没有空间,是这样一个概念。像这类东西就灌输到现代建筑的教育里头去,就不像过去古典主义教育,就是一定要把图画得多细,讲到空间的教育、思维的教育,这就是把现代的东西加进来了。所以我来了以后,一方面基本素材还是用《弗莱彻建筑史》,但是古代的增加了。后来苏联出了两本古代的建筑史,这是很大的书。苏联的更大,蓝的是俄文的建筑通史,这边是城市建设史,他们在讲建筑的时候,加入了城市,加入了建筑群,加入了规划,加入了建筑跟周围环境的关系。这方面,过去欧美人是不讲的。苏联把这些东西加进去,我们也学了他这个,当时不是要学习苏联嘛。具体的东西我们还是用的,把苏联那一部分东西加进来,另外要加进来现在的部分。现代部分过去讲的要少,后来我们就找来这本,Space, Time and Architecture,白皮的,也很厚,七八百页的内容,里面现代建筑的内容都有了,这本书也是过去哈佛大学建筑系的教材。我们在国内用也是理所当然的,哈佛能作为教材,我们不能作为教材吗?当然我们不可能用那么多,选中间的一部分。所以,我来了以后没有把刘老先生的讲义拿来照搬,他也没有留给我,我只听过他的课,他并没有把他的手稿交给我,但是我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教法的,而且我们还加了一些新的东西。

访谈原文见东南大学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编. 中国建筑研究室口述史(1953-1965). 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3:116-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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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建筑师访谈刘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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