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桦：西部的定义

关于西部建筑的话题，我个人特别感兴趣。因为我在成都长大，在重庆读书，后来到深圳工作（东部）。尽管后来的国家西部大开发战略，把成都、重庆都划入了西部，但在我从小固有的概念里，西部则是在我家乡更西边的那些神秘的地方。

我先谈谈西部给我的印象。我年轻时曾经有过两次难忘的西部之行。第一次是1981年，我大学毕业实习，第一次离开家乡北上，第一站就是西安，参观了很多地方，了解了很多西安的文化和建筑。第一次到西北，突然感受到一种大漠孤烟的感觉，我就想到古代的很多诗词里面描绘的西部边塞的风光，非常有场景感。第二次是1985年，我研究生毕业的之前有一个调研，孤身一人漫游西部。沿着古长城遗迹，一路到了戈壁，那种一望无际的感觉很令人震撼，带给我巨大的冲击，如此之苍凉，如此之雄浑。中间到嘉峪关的时候，有一个场景让我铭记一生，从辽阔的戈壁往嘉峪关城楼走，走到半途，远处是祁连山的雪峰，蓝天之下，阳光灿烂，这时一列冒着浓烟的蒸汽火车从我身边轰轰隆隆地开过去，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现代工业文明和个人，以及个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一种永恒和悲壮的关系，如此动人，让我热泪盈眶。整个西部旅行历时三个月，最后从新疆折返，回到重庆。从此西部在我心中成为了一个圣地，三个月的朝圣之旅也就成为了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受益一生。

第二，我想谈一下西部的定义，我想它应该是三个层面。第一个是国家层面，有政治色彩。由此我们会谈到行政化划分，谈到贫富差距，以及工业与农业的二元关系。这个政治层面的概念，从全世界来看全球分为北方和南方。南北对话，南方是比较穷的地方，北方是比较富的；也会分成东方和西方两个阵营。它看似是地理划分，其实内含政治因素的区域划分。第二个是地理学层面。从地理层面讲，它的方位在中国的西部。同时它的地貌和风景（比如高原、山峦、雪山等）非常有特点，西部和整个东部沿海完全不一样。地貌是我们建筑师特别敏感的一个东西，所有的建筑设计都源于场地，场地现象学里面很重要的就是地貌和地理特征的全部细节。第三个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把它定义为史诗或者神话。史诗的西部、神话的西部比起前面谈到的国家和地理意义上的西部，它具有更大的空间。它不仅具有物质性，还具有精神性，它包含了记录在历史档案、书籍、绘画、诗歌、音乐中的所有的东西，充满了一种关于西部的史诗级的风土人情的畅想。作为一名建筑师，都知道有一句话：建筑是石头的史书。有史诗级意义的西部对于建筑师而言具有相当大的操作空间和想象空间，这些史诗和神话能给我们建筑师以极大的启发，它就像取之不尽的源泉一样，为我们的创作提供具有文本意义的重要参照。

第三，我想谈一下“地域性”。现在很多时候，我们做设计把地域性作为一种目的，这样就容易把地域性想象成一种形式。如果仅仅把它想象成一种形式的话，就可能造成千城一面这样的情况发生。相反的，如果不是把地域性作为目的来考虑，而是作为出发点，或者是一种方法、一种向民间智慧学习的过程，对地方建筑进行解剖，从现象学层面进行分析，形成丰富多元的完整过程。这样的话，在我们后续的工作里，它就会变成一个统领我们创作和工作的价值观。最后得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某种形式，它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崭新的东西。建筑创作应立足于地域性，使它成为一个过程、一个出发点，而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一种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