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果川：人与房屋之间的心灵对话

筑博设计集团执行副总裁 冯果川

Q：2005年首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上，策展人张永和邀请三位市民个人作品参展，他形容这些建筑是城内城，体现了人与建筑、与城市的关系。为什么非建筑师作品可以登上这么大型的建筑展台?

冯果川：中国人一直有个错误的认知，认为建筑是专业领域，很深奥，市民不懂欣赏，更不可能盖一个房子，就像我们不会自己造一辆汽车一样。双年展的目的是希望打破上述专业壁垒，相信双年展发起团队是希望贴近市民，让市民知道他们也可以理解建筑，讨论并发表意见，有机会参与其中。

Q：您也参加了当年的双年展，对这些建筑的印象如何?自发建筑体现了人与建筑、与城市怎样的关系?

冯果川：它们是原始意义上的建设，跟规划部门推行的不太一样。陈婆婆修建的城堡和温老先生修建的龙岗古墟镇碉楼都是个人行为，两人都没有建筑学的背景，不了解技术，靠着想象花了几十年时间一点点摸索着建造起来，完全偏离建筑学的范畴，展示的是很原始的建造方式。

陈婆婆有很好的想象力和感知力，可以说拥有艺术天分。她的城堡呈现出不可描述性，在几何上非常模糊，房子的建筑材料都是她能搬得动的东西，盖出来的房子有身体的感觉。因为没有任何现代技术的介入，没有测量过，房子不方不圆的，有点像动物的洞穴状态。

温老先生的碉堡有很强的现代性，房子方方正正，明显是工人测量过的，质量非常好。因为是个人建造，建筑体现了强烈的个人心理特征。从邻居的议论和网上的报道中我了解到，温老先生有末世思想，觉得世界要毁灭。他营造一幢封闭性的楼，其实是一种心理防御，认为外部世界跟他是敌对状态，他要修一个非常安全的庇护所，所以他的楼跟周围的楼不是一个沟通的状态，而是跟自己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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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房子有强烈的情感，一般商业建筑无法比拟

Q：作为建筑师，您怎么评价这些房子?

冯果川：这两栋楼对我很有启发，这种房子有很强烈的情感，是一般的商业建筑无法比拟的。用海德格尔的方式说，这个物件跟手、跟人是有情感连接的，居住者用双手搭建房子，处处能看到居住者对房子的抚摸。现在建筑学很少探讨身体的记忆跟建筑的情感联系，所以看到这些自发建筑我会感动，很羡慕他们能住在可以“对话”的房子里，而我们都没有机会。

Q：想自己建一栋吗?

冯果川：当然。这在国外可以有，但在国内很困难，这是国家土地制度决定的。我们这儿的土地制度是国家和集体所有，很多艺术家在农村盖房子，因为农村是集体土地，有可博弈的空间。

在美国，很多人都有建房的能力，地和材料都是买来的，他们愿意自己动手盖。在日本也是如此，无印良品的旗舰店也卖房子。

Q：现在普通市民如何能参与到城市规划中?

冯果川：现在一个大的趋势是希望把更多的市民带入到建筑活动中。比如说，深圳市在做一些建筑改造的活动，希望社区能够介入，我认为这是深圳作为先锋城市的一个先锋表现，实际上是利用建筑促进社区的建设，如人之间的协作、信任。

深圳政府在做改造时会开沟通会，我参加了一些福田区的会，挺有收获。福田区有个城市更新办公室，他们不希望一个城市更新项目有了方案立项了，才遇到很多争议。他们提前请NGO、NPO组织去做民间调查，搜集民意，了解大家希望保留什么，愿意拆什么。

>>>关于建筑多样性

如果有自建的机会，城市会更有人情味、更有趣

Q：如今的商品社会是不是导致城市的建筑生态变得单一?

冯果川：严重单一。如果政策能放宽，城市会有趣得多。在日本东京走街串巷特别好玩，数以万计的业主盖出来的数以万计的各式各样的房子，地是偶然的，所以街道也不是横平竖直的，街道很窄。有些日本人会雇个建筑师盖房子，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装修与建筑设计是一个整体，日本建筑师内外都设计。日本很火的节目《全能改造王》每集都会讲一个这样的案例，当然大部分只是改造。

Q：听着有点像我们的城中村。

冯果川：对呀，去威尼斯你会发现，就跟深圳的城中村一模一样。威尼斯也有照不到太阳的房子，也有握手楼，很多房子的建造质量还不如我们的城中村，但他们不许拆，而我们恨不得一夜拆光，完全是不同的城市规划概念。

Q：你在城中村的居住感受怎么样?

冯果川：我住过蔡屋围村、下埠头村等好几个城中村，很有活力和人情味，很有城市的感觉。年轻时我经常凌晨两三点回家，一路回去很多店铺都开着，你可以去吃饭、买东西，很热闹，一点不孤独。一个楼里住着五花八门的人，都是揣着梦想来深圳闯一番事业的年轻人居多，挺有意思的。很多建筑师都认为深圳值得看的建筑就是城中村。

Q：但是大家认为两者的历史痕迹有很大的差别。

冯果川：城中村留300年不就有历史的痕迹吗?如果有自建的机会，这个城市会更有人情味，更有趣。为什么?很简单，一条街就是一个建筑师设计的，很难设计出多样性。若一条街一百户人家自己做决定，光门前栽一棵树，摆几盆花，丰富性都是无法比拟的，这是系统带来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