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荣：完美家具不必耀眼

卢志荣是意大利主流设计圈内唯一被认可的华人设计师、建筑师

早上九点，中国国际家具展的大门刚刚开启，ACF: Chi Wing Lo的展位上已是人头攒动。其他品牌的参展设计师们，趁着空隙结伴来此取经，细细翻看这些由意大利制造的家具在边角、不同材质衔接处，圆润的曲线和严丝合缝的工艺。几家媒体摄影师赶在观展大军到来前，摆好了灯光和三脚架，“贪婪”地捕捉着这个新品牌的新产品一切细节。

展位上真正的主角——卢志荣（Chi Wing Lo），这时却安静地“躲”在一边，和来自意大利的造型师不停地摆弄着柜子抽屉。直到将几个抽屉摆放得错落有致，呈现出建筑美感。这个因为爱琴海阳光常年曝晒而皮肤黝黑的华人设计师，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观察人们对他作品的各种反应。

“四年前，我在米兰家具展上第一次见到卢志荣，就为他骨子里的完美主义感到震惊。迎来送往一波波参观者的间隙，他会不厌其烦地亲手把家具造型调整到最完美状态。其实，像他这样大牌，根本不需要动手做这么琐碎的事情。”

ACF原创家具品牌创始人王昕这样评价他的合作伙伴。在王昕的眼中，这位1954年出生于香港，美国哈佛建筑系毕业，定居希腊，在意大利主流设计圈内唯一被认可的华人设计师、建筑师，不仅仅是品牌合作伙伴，还是难得的良师益友。“他告诉我，完美的家具，造型不必炫目耀眼，而应该是安静的、谦虚的。因为家的主角应该是人。”卢志荣的设计理念，慢慢改变了王昕之前对家具造型设计的痴迷追求。“其实，造型设计只是家具设计领域中的一个方面。”

经过四年的反复磨合，在最近的第十八届中国国际家具展上，王昕和卢志荣的合作品牌的系列产品，终于展露真容。在接受采访时，卢志荣对自己的“完美主义”做了另一番解读。“完美主义只是表象和手段。我希望让自己的设计成为永恒的存在。”

“永恒的设计”

卢志荣的不少设计，已经在与时间的赛跑中初胜。

18年前，卢志荣加入意大利百年品牌Giorgetti时为其设计的第一套家具系列，至今还是市场上的畅销产品。“卢志荣的作品就是这样，很低调的座椅，很低调的柜子。不一定会让你觉得万分新奇，但造型、材质、工艺，每一个细节都经过推敲，能让人百看不厌。”品牌掌门人凯罗•乔吉提（Carlo Giorgetti），曾把卢志荣称为Giorgetti 的“灵魂”。

从19世纪末意大利设计崛起至今，卢志荣是在那个圈子中经常被提及的设计师中仅有的华人面孔。“其实，意大利的家族品牌，并不像人们印象中那么排外。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英语流利，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动力去学意大利语。到现在，我还只会几句日常问候。”彼时，希望吸收更新鲜设计血液的Giorgetti，在欧美搜罗新锐设计师，哈佛大学建筑系教授便郑重地向品牌推荐了这位华裔设计师。

当卢志荣一脸诚恳地告诉品牌方，他希望用平实木料，做安静、经典、耐用的家具时，品牌管理者中有人当场表示否定：“我们只用最昂贵的材料，做最奢华、炫目的设计。这么多年来，这类设计从来在高端消费市场上畅行无阻。”不过，Giorgetti家族中求变心切的管理者还是为这位年轻华人提供了尝试的机会。事实上，当意大利人看到，卢志荣借鉴简约、实用的现代建筑学设计语言，用温润的皮革、硬朗的金属，衬托出枫木的质朴、安静的气场时，所有的反对、质疑都烟消云散。

“他的设计，好似来自东方的朴实清风，为浮华的意大利设计界带来了新的活力。”意大利权威设计杂志对华人设计面孔的褒奖不吝溢美之词，在十几年前相当罕见。当时，也有专业设计评论家认为，这是时势造英雄的结果。卢志荣的理念，恰好契合了欧美高端消费者对家具的品味以及审美的变化趋势。

“我没有对市场做太多思考。作为设计师，首先要考虑的是使用家具的人。”卢志荣解释说，他并不是不注重家具的造型。家具的造型中每一根线条，必须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家具是为主人服务的，它必须像一个忠实的仆人，有用、有幽默感，但又沉默、稳重。”他以ACF: Chi Wing Lo的架子床、旋转柜做例子。“床头灯通常摆在配套的床头柜上，但人们还要在床头柜上放电话、闹钟、杂志、药片和水。其实，床头灯完全可以挂起来。”卢志荣大大简化了明式架子床，将架子的床头部分做成了灯架形状，独特的造型兼具节省空间的功能。而把柜体设计成旋转的式样，一则可以让主人有选择地保护柜中藏品的隐私，二则“旋转”元素也为居家生活带来了几分乐趣和生气。“圆”本是最基本的线条，却成为卢志荣打破柜体沉闷设计的利器。

“绚丽的设计，像明星一样，能迅速吸引人们的目光。”把自己的家当做设计实验场的卢志荣，偶尔会购置一些新奇的家具尝鲜，但不久，他就会更换这类家具。“太抓眼球的设计，在家中总是处于主角的位置。任何人都愿意让一件家具喧宾夺主，看久了会觉得闹心。”

卢志荣设计作品

东方智慧

卢志荣在总结成功“秘诀”时，将其归功于传统的东方智慧：谦虚、内敛。

“如果设计师愿意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摒弃花巧、炫目的设计技巧，退后一步，谦虚地把自己隐藏在作品之后，家具与建筑才会显露出它们真实、永恒的魅力。”卢志荣说。

和他的设计作品一样，卢志荣个性中表现出东方人特有的幽默、谦虚，内敛，让他在西方设计界独树一帜。1988年，卢志荣在哈佛大学建筑系取得硕士学位，毕业论文获得哈佛当年的最佳论文奖。在那个时代，美国建筑系的高材生们都把目光聚焦在如何建造摩天大楼，如何创造恢弘的史诗建筑，好让自己一夜之间留名青史。而卢志荣的毕业论文题目，却让答辩委员会中的部分成员觉得新鲜。

“我的论文，是讨论如何为沿海渔民设计宜居建筑。很少有人真正去了解这些在水上过着漂泊生活的人，他们的生活需求。但我却深有体会。”出生在渔民之家的卢志荣，童年几乎都是在渔船中度过的。“渔民的家每天都要动荡、风雨侵蚀，他们的家必须坚固、轻巧，由于空间有限，居室内不能有一件多余的物品。”为这群人从里到外设计一个完整的家，其难度不亚于设计一栋宏伟的摩天大楼。卢志荣在论文中生动剖析一个个古老的东方建筑智慧，让担任评审的西方建筑学专家对这个华裔学生印象深刻。

卢志荣后来的设计道路走得颇为顺畅，很大程度上，在于他能够将东方思维的所长，与结合西方的设计语汇和工艺技术融合在一起。除了家具设计之外，卢志荣和太太潘娜吉尔塔•达拉迪（Panagiota Davladi）在希腊共同经营的建筑事务所，凭借“谦虚的设计”获得了包括名古屋大众工业设计奖、雅典宪法广场设计奖在内的各大奖项。

在希腊生活多年，卢志荣仍然保持着喝功夫茶、做中国菜等生活习惯。用他的话来说，这些习惯也是寻找设计灵感的途径之一。“中国烹饪中的改刀、摆盘、食材搭配、对火候掌握，都蕴含了传统东方智慧，其原理和建筑、家具设计师一脉相通。所以，我常和西方朋友说，一个好的东方设计师通常都有成为优秀厨师的潜质。在东方智慧中，任何事物都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