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多·罗西：城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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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西方建筑界的“色彩复兴运动”悄然兴起，颜色除了具有表皮层面的表现力之外更是在建筑中介入了超建筑的元素。直观的且与心理相联系的色彩赋予建筑更多的情感因素，建筑色彩的这些作用越来越得到认同。这一现象与二十世纪末主流建筑界对于色彩的一定程度的避讳形成鲜明的对比,欧洲因此涌现出大量极富色彩表现力的建筑作品和一些以表皮色彩为主要设计特色的设计工作室。在这样的背景下，国内建筑设计对色彩的关注也与日俱增，但是与欧洲多色主义的传统和深厚的色彩学研究背景相比，我国的建筑色彩实践存在着先天不足的问题。本文试图通过对意大利建筑大师阿尔多·罗西的建筑色彩实践的研究来为我们自己的色彩应用提供一个参考。

在探讨罗西的建筑色彩之前我们必须首先来看看上个世纪欧洲色彩研究的背景。整个欧洲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欧洲已经形成了一些有系统的建筑色彩设计的方法论。在职业的色彩设计师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当属法国的知名色彩设计师菲利普·朗科罗。

朗科罗以其在世界各地进行的巨细靡遗的色彩取样调查及分析并提出的“色彩地理学”概念的研究，使他在建筑色彩设计的过程中比较强调色彩的谱系和色彩与周边环境的协调一致性。就这一点而言，朗科罗的方法是典型的强调经验的实证主义的方法。但是朗科罗毕竟不是一位建筑师，建筑色彩也不同于在二维平面上的色彩实验，对于朗科罗的方法论也仍旧存在一些争议，不同的建筑师对建筑色彩的理解也有所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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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罗西城市理念下的建筑色彩的特性

罗西是“新理性主义”的建筑师，也是在后现代的环境中强调古典的“旗手”。就像他的建筑设计一样，罗西的色彩应用也是十分考究的。他极具个性的建筑色彩根本不能与他的建筑设计理念脱离开来讲。因为罗西所有的建筑思考和实践都是统摄在他的整体的“城市”概念下的。色彩也是这个系统下的一个环节，是与罗西自身的“理性”特质相符合的。

1．强调历史性和地域性的建筑色彩

这种色彩的“理性”不一定是指“功能性”，不像其他的一些建筑师，鲜艳的色彩只是用来标识功能特点的，就好像在工业领域中，不同类型的机器或者管道被标上了不同的颜色。罗西色彩的理性首先指的是罗西着重色彩与建筑同构的历史性和地域性（并不是简单的色彩自身的历史性）。“当在一个新的环境下开始工作时，罗西总是尝试着去寻找新的地方风格的元素（这些元素往往来自材料本身或者是材料的组合之中）···罗西恰恰是利用这些元素和原有的建筑及环境建立起一种历史的联系。”在设计热那亚剧院的时候，为了与周边的环境和被保留的原有建筑相匹配，罗西很自然地选择了在当地最有代表性和历史意味的涂料——热那亚式的精细灰泥。按照罗西的建筑理论，这种颜色的涂料构成了热那亚这个城市里面人们的记忆。

历史不是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只有进过历史的冲刷之后任然存留着得东西才可以称得上是历史。这不是一种简单的重复过去的历史主义，事实上，罗西对建筑的历史性的认识不是依样画葫芦地再现曾经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罗西的建筑摆脱了形式化的装饰——一种具体的，属于某一历史又死在历史中不构成记忆的东西。因此，他没有做像朗科罗那样的广泛收集各地色彩样品的工作。选择性地接受表明他的历史观点是更具有批判性的。罗西的这种强调历史性和地域性的态度甚至让他在色彩的使用上面强调场地和场地的历史胜过建筑自身的功能。在为芳多托克高科技研究中心做的设计中，罗西并没有用色彩凸显这幢建筑物自身作为一个高科技研发基地的功能特性。在材料的选择上他没有使用任何代表某种技术性的材料，而是选择了当地最原始的石材。为了与不远处的矿区采矿设备相呼应，实验室塔楼表面的开放型的钢结构也被涂上鲜艳的黄色。虽然这些被涂上标识性色彩的钢结构没有丝毫的使用价值，但是连同石材和当地一切在历史中被保留下来的建筑一起唤起人们对这个区域的共有的记忆。

2．罗西建筑色彩使用的方法与策略

不过，对于色彩的使用，我们很明显地看到，罗西表达历史性和地域性的方法不是杂陈，而是抽象后的符号化。既然是符号化的色彩，就不是简单再现的。尽管对于那些想要如实表现历史原貌的人来说，再现历史的最好方法莫过于让曾经的事物复活。就古建保护的人而言，这样的原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在罗西看来，任何过去遗留下来的片段不一定就是历史。罗西表达的历史性元素甚至可以跨越地域和文化的距离，成为一种具有广泛适用性的元素。在谈到福冈的“皇宫旅馆和住宅联合体”时他说道：“··这种花岗岩的颜色是一种万能的颜色，它将运送我们去一个不同的世界。福冈这个“皇宫”被一种绿色颜料勾画出来。这种绿色是酸性的，矿物质的，就像石头，被一种不健康的自然的种植所覆盖，这种绿色颜料穿过红色的石头，穿过有纹理的桔红——桔红代表着波斯：一个远古的帝国，是西方的祖先通往东方的大门。”在这里，橘红色成为了一种东方的代表。事实上，远东日本建筑的石材却来自千里之外的伊朗。但对罗西而言，材料的符号性价值已经很好地传达了他的理念。

罗西色彩的符号性特点还可以在他所习惯性使用的几种颜色中发现。不管是他的极具绘画性的草图还是施工完成后的建筑作品，我们很容易地就可以找到几种罗西固有的色彩——（这种固有的色彩一方面是他抽象化后的体现历史性的素材，另一方面也是他绘画风格的基本元素之一），甚至这几种颜色总是比较固定地使用在某一个特殊的建筑部位。浅蓝色或者银灰的屋顶，绿色或者黄色的线脚，红色或者白色的墙面。

福冈皇宫饭店（图片来源：互联网）

如果说罗西的理性主义强调历史性的同时必然会产生一种相对主义的观点，（这种观点会仔细考究每一个不同的场地自身的独特性，）那么符号化后比较固定的几种色彩模式如何适应这种尊重场地的设计理念呢？难道不会造成概念化吗？对此，我认为罗西的色彩策略就是“组合”。组合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首先就是色彩与材料及不同建筑形态的组合.柏林舒泽大街住宅与办公楼的改建项目更能够反映色彩与材料的多样组合所造成的综合感。作为二战之后柏林旧城区的改建工程，罗西并不打算用一种完全新颖而抹杀城市历史的设计方案，在他的理解中柏林应该不只有一个简单划一的面貌。为了实现这样的设计初衷，在建筑的风格上首先罗西采用传统的方式重建了几座具有明显时代特征的古建筑，同时也加建一些由钢、玻璃等具有现代特征的新式立面。在色彩方面，罗西除了保留他那些惯常使用的色彩纯度比较高，对比比较明显的大色块之外，还使用了浅蓝、赤土、粉绿、淡紫等颜色。通过色彩的的丰富性和强化色彩的节奏变化感突显这个建筑群在功能类型和风格形式上面的多样性。不过，这样大胆使用色彩的手段只停留在区块沿街的一些立面，区块内部的一些“大院”和天井的建筑立面总体上还是使用色调比较统一的颜色搭配的。我们看到，在舒泽大街的改建项目中不单存在着色彩与不同建筑风格和材料的多样组合，也存在着色彩自身的多样组合。建筑风格的多样性，材料的多样性加上色彩的多样性使得整个街区的改建很好地表达了罗西对于城市建筑历史性的理解。

阿尔多·罗西（意大利语：Aldo Rossi，1931年5月3日－1997年9月4日），一位在在四个不同的领域：理论，绘画，建筑和物品设计中均获得世界认可的意大利建筑师，1990年获建筑界最高荣誉普立兹克奖。1997年死于车祸。

罗西1966年出版著作《城市建筑》，将建筑与城市紧紧联系起来，提出城市是众多有意义的和被认同的事物（urban facts）的聚集体，它与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特定生活相关联。罗西将类型学方法用于建筑学，认为古往今来，建筑中也划分为种种具有典型性质的类型，它们各自有各自的特征。罗西还提倡相似性的原则，由此扩大到城市范围，就出现了所谓“相似性城市”的主张。罗西将城市比作一个剧场，他非常重视城市中的场所、纪念物和建筑的类型。

罗西在60年代将类型学的原理和方法用于建筑与城市，在建筑设计中倡导类型学，要求建筑师在设计中回到建筑的原形去。它的理论和运动被称为“新理性主义”。

热那亚剧院（图片来源：互联网）

二：互为表里的建筑与绘画

罗西的色彩另外还和他的一个特殊身份有关系——画家。因此我们可以说，他还是一个兼职的艺术家。不过当我们一提到这个身份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还会想到另外一个建筑史上的巨头——勒·柯布西耶。与柯布西耶相比，罗西的建筑色彩应用要柔和许多，他不像柯布那样将涂料直接粉饰在混凝土的墙壁上，罗西的色彩表达更多地考虑材料本身的色彩特质，在颜色的选择上面，罗西的色彩也更加谨慎。这一些的特质正是受到了罗西绘画的影响，罗西的绘画与建筑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的。

“自1959年拿到学位开始，罗西的绘画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以戏剧性的图像摆脱对技术和功能的从属。”这不是说罗西的绘画是建筑本位而没有艺术性的，它是罗西试图通过自由的绘画来重建自己理念中的城市建筑形态最直接的方式，在这个过程中艺术性是兼具的。

在罗西早期设计的Partisans的纪念碑的设计图中，完全是混凝土的纪念碑被赋予了黑白红金四种颜色，显然，在这张图纸中，罗西追求艺术作品效果的意图是极其明显的。

这种意图是与建筑无关而保持相对独立的纯粹性的，因为罗西把这张图纸当做作品来看待，色彩与绘画作品相关，而与建筑无关。后来，罗西还把这张画作为一种图案装饰应用在家具设计中，可见在这画中是有他独立的审美追求的。这种表达纯粹艺术的意图背后的追求在即使碰到严肃的大项目时也并没有完全妥协：在1971年造成的摩德纳墓园的诸多草图中，有几张用油彩画成的作品。其中一张作品的色调非常的统一和谐，示意砖墙的褐红色统治了整个画面，远处的天空为了配合画面的色调而被降低纯度成为一种淡淡的蓝色。

这种褐红色不单只是出现在摩德纳的草图中，在罗西许多早期的严肃性的画作中，它总是基础的色调。这种稳重而又充满历史感的色彩不正好反映了罗西对基于历史传统的‘类型城市’的一种直观理解吗。不过，画作中的效果并没有完全在以后的项目中一五一十地再现，门廊顶上的蓝色屋顶是78年后加的。总的来说，罗西早期的一些项目的色彩与他的绘画比起来是相对保守的。（由于年轻的时候，罗西受到过阿道夫·鲁斯的影像，早期作品的色彩大都是白色的，比如1969年的加拉拉特西公寓，后来才慢慢地添加一些别样的色彩进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心中没有尝试和突破的愿望，毕竟作为一名画家，拥有色彩性的表达的诉求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后续的更为大胆的实验也是在情理中的。1977年在Mozzo的单身家庭住宅就反应了一种更为活跃的色彩搭配的尝试。绿色的屋顶，黄色的细柱，红色的下水管道，一切都在整体白色的控制下“安全发生”。

相比该方案的草图，建筑本身的色彩似乎更加勇敢一些。而绿色屋顶和白色墙面在之前的Fagnano  Olona的小学上已经使用过了，此次则是在原有基础上的增加。这样的绿色在这个时侯已经成为罗西具有个性化的色彩了，在1973年画的几张BorgoTicino的住宅草图中，罗西把绿色设定为所有背景的颜色，用以表达融入整个环境中的建筑。

慢慢地，绿色就比较固定地应用在以后建筑的屋顶，门窗和梁柱上面。而绿色也跳出了原有的只作为环境代表的色彩，它也可以被解释为屋顶的铜锈或者用以勾勒形状的对比颜色。也就在这样的过程中，罗西的绘画和建筑色彩语言逐渐就形成了自己的模式。色彩可以被运用在一些非常规的地方，很重要的原因出于这是建筑师个人某种特定的审美趣味。这种趣味可以以一种象征主义的方式被解读而获取意义，但本质上它是具有创造性的风格化的。可以说，罗西的作品越到晚期越显示出一种对色彩的自由和大胆的应用，不可否认，罗西的绘画在过程中给予了极大的影响。在1992年开始设计的柏林舒泽大街综合体的工程项目中，罗西将他的色彩理念发挥到极致，在这个项目中我们能看到一种极富创造力的色彩效果。这个项目混合了罗西在柏林的其他作品中使用过的材料、色彩。砖、大理石、钢、抹灰的组合依单体立面的设计而变化，体现出柏林文化的多元色彩。事实上，这个项目的规模和复杂性正适合表达30年前他在《城市建筑学》中所表达的观念，而这个项目的色彩也与他在一些反应他自己理念的独立绘画作品中的色彩有极为相似的呼应，如1989年的《intonaci  veneziani-Teatro veneziano da `quadernidiarchitettura`》1993年的《Yellow page》。如果说，罗西的绘画和草图是他思想中理想化的城市和建筑的再现，那么罗西建筑的色彩就是越来越靠近这个理想甚至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有开拓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