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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果川:用建筑与权力对话

————以深圳光明高新园区公共服务平台为例

深圳光明新区公共服务平台

破镜——权力建筑的意识形态症候

意识形态的建构会有悖论的环节,阿尔都塞称之为症候。这些意识形态的悖论或断裂是意识形态得以成立的必要,因此意识形态只能隐藏却无法消除这样的症候。找出意识形态的症候是破解意识形态幻象的重要途径。这可以比喻为破镜,并不是简单地打破镜像,而是看破镜像的虚幻。因为意识形态是无法根除的,要完全摧毁意识形态的骗局,建立没有意识形态的世界本身就很可能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言说。齐泽克说我们自以为摆脱意识形态的时候,往往正是我们坠入意识形态陷阱的那一刻。

虽然不能摧毁意识形态的镜像结构,但是揭示其运作机制,暴露其软肋和症候,本身就是在瓦解意识形态的力量。或者利用意识形态的症候这个断裂处逆转意识形态的表述,进而翻过来影响权力。

入镜——逆向书写的建筑

以往的意识形态分析过于强调权力的强大以及权力借助意识形态对民众的召唤驯化,很少分析权力面对意识形态之镜时的自我催眠。如果建筑师通过设计改变建筑的空间和意象,这面镜子中镜像也会随之改变,将镜像认同于自己的当权者也可能因镜中“自我”形象的改变而改变。这就是镜像的逆向塑造。原本是当权者按照自己内心的理想“自我”投射外化为权力的建筑,但是建筑师可以利用当权者所不能完全把握的专业知识(专业知识的不透明性)塑造一个新的建筑形式翻过来影响当权者的“自我”想象。

深圳光明高新园区公共服务平台就是这样一个对权力进行逆向书写的尝试。该建筑的主要功能是深圳光明高新园区的行政服务设施,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政府建筑。场地的风水不错,北高南低,背后有一座名为牛山的山约60米高。整个项目占地9.4公顷,建筑面积,建筑面积16万平方米,其中一期6万平方米。我们是通过投标赢得的这个项目,从参与投标的几个方案看,建筑师们(包括国内有名的先锋建筑师)几乎清一色选择了太师椅造型来塑造整个项目,但我们却采用了不对称的“L”型布局,同时还保留了基地内被设计任务书要求推掉小山。一期主楼的设计很“大胆”,首先大楼造型是不对称的,而且我们将主体办公部分用桁架托举到空中,将底部解放出来,地面的门厅和展厅等附属设施设计为完全自由起伏的地景。

这样的设计提案胜出当然偶然性,但也一定程度反映了我们对权力运转机制理解和意识形态症候式解读的有效性。

这次竞赛邀请的专家评委专业水准很高,且普遍坚持公民社会的民主、平等、自由观念。所以这些专家评委在评标过程中强烈反对大广场、中轴对称和太师椅造型,由于评委中专家比例远大于政府代表,所以我们的方案胜出。这貌似侥幸,但实际上专家的也是政府相关部门自己选的,只不过这部分官员比较开明,立场与主流有少许的不同,但是由于这一点不同对结果的影响却很明显。所以,我们并不简单把当权者当作铁板一块,并视为敌手。我们采用和权力对话的态度,同时也将当权者中较开明与顽固的力量区分开,并尽可能利用权力中的积极力量。

但是权力是有自身的完善的保护机制,该投标通过评定分离的规定使新区管委会领导班子拥有最终定标权。所以我们虽然是第一名的方案但还是要直接与当权者对话,游说他们接受一个打破他们惯式的方案,结果我们成功做到了。现在这个项目已经开工了。

我们总体的游说策略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并不向权力讲述与其意识形态表述相悖的观念,而是采用官方的意识形态表述,延伸意识形态自身的逻辑去扼制意识形态症候处的裂隙阻碍意识形态的潜台词的侵入,或者说强化意识形态自身的矛盾,使其自我牵制。

在方案沟通的过程中,当权者理所当然地以政府建筑要庄严、稳重为名要求建筑师设计一个“太师椅”式的半围合的建筑群。我们先承认权力建筑应该有庄重的气质,但是以达到庄重的途径可以是多种多样为由悬置太师椅的做法。然后从官方宣传的意识形态话语入手展开我们的推理。

首先,我们抓住光明新区规划标榜绿色城市和低冲击开发模式这一特点,提出政府建筑应该成为这一理念的示范者,所以应该保留场地内的小山。这既能减少对环境的破坏,节约土方工程量,体现低冲击开发的理念,又能延续牛山的绿脉体现绿色的概念,还能打通片区的绿色开放空间,这些理应政府也无法拒绝。这座小山如同一个楔子击破了三面围合的建筑布局,保住这座山太师椅建筑就没可能出现了。

首先,我们从宏观的城市结构来分析项目的规划布局,得出项目的用地是片区生活的重要节点应该向市民开放。利用构建和谐社会,亲民政府的表述,推出这个建筑群不应该太封闭,要让民众可以靠近。这是政府不能反对的。

我们再进一步批评政府建筑前面的宽阔广场无人使用,非常浪费,不如改为绿化的公园向市民开放。公园草坪的尺度不能过大,所以需要用步道进行分割并植入小尺度的活动和休息场地,步道和场地都要有树荫遮阳。这些便民的做法都是政府不能拒绝的,当权者当初想象的“太师椅”就在设计推导中逐步转化为一组溜边布置的“L”型的建筑群,场地大部分空间变成了市民可以游玩的公园和山坡。

这个推导的特点是用远超出基地范围的宏观分析来统摄基地的微观分析,宏观分析的逻辑根基深广难以推翻;其次是用政府最热衷的观念最难反驳的观念(绿色、和谐社会等)去制约政府。

但是政府对建筑秩序、尊严、象征等的坚持并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不能只围堵不疏通,要适当给权力诉求一些出路。因此,在规划上放弃规整的太师椅布局的同时也借用政府喜闻乐见的轴线和象征性来解释新的布局,我们将光明新区规划的三个目标“绿色新城、和谐新城、创业新城”转化为空间上的三条轴线,东侧保留的山体连成“绿轴”,中央政府提供市民的休闲公园体现了和谐亲民,是“和谐轴”,西面的建筑物象征着创业是“创业轴”,所以整个布局方案被包装为政府工作目标的集中体现,这终于让政府接受了激进的方案。

以上是规划层面的推演,规划布局成立之后,我们在建筑层面上延续同样的逻辑,尊重现状山体,将主楼架起解放底层空间,让人们可以从底层看穿整个建筑,甚至走穿建筑,与主体建筑脱离开的底层建筑模仿山地设计为起伏的地景建筑,使基地看上去是一个和谐的、绿色的整体景观。由于模拟山地所以作为基座的底层建筑很自然不能太对称,于是富于动感的曲面形体搅乱了建筑静态、对称的表情。原来机关大楼正面的仪式感主要由主入口的宽阔的台阶、巨大的雨棚、柱廊形成,现在由于地景建筑设计手法的统摄,主入口只能蜕化为地形的切口,那些仪式化的处理被化解,建筑的仪式感自然淡化。

这个方案的起伏地景做了一次形态调整,同样是出于象征意象的原因,原来的山丘状的门厅被指为像坟包,结果改为波浪状导致底层裙房不能被走穿,这是一个遗憾。

我们对这个方案进行空间和意象层面的解读。首先,空间关系上平面布局原来预设的建筑三面环抱内外分明的防御性格局,变成了“L”型政府建筑与民众可以到达的公园、山体构成的矩形场地之间的平等对峙关系,而且民众空间在面积上还略占优势。在剖面上山体与建筑高度接近,民众可以在山顶平视大楼。可见空间关系中的权力关系已经由强弱悬殊走向均衡。建筑的对称转化为形体起伏的均衡。

其次,在意象上,这座大楼的建筑形象已经不再是稳重对称的太师椅,而更像漂浮于绿色波浪上的一艘船。太师椅给人的压迫感和霸气,被动感、轻盈的现代美学代替。权力的意象不再是太师交椅般岿然不动的决断论,而是碧波舟船的“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辩证法。

我们虽然不能直接去影响权力,但是通过建筑,我们可以改变权力和民众之间的空间关系以及权力之镜在二者心中投下的镜像,从而潜移默化地改变民众对权力的认知,同样也改变了当权者对自我形象的想象。

当民众走到基地内保留的小山之巅,平视整栋大楼的时候,心中对权力的敬畏会随着视角由仰视转为平视而不知不觉地淡化,这就是我们的希望。但是,或许这种通过改变建筑去改变权力的做法只是建筑师的意淫或者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还要由现实去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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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冯果川建筑评论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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