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涛：大一统时代背景下的设计美学思考

清尚设计研究院第五设计室主任设计师  张松涛

究竟怎样的设计师才能算是优秀的设计师，怎样才能成为优秀的设计师呢？在现在的时代背景下，设计师们究竟该注意些什么，学些什么，清尚设计研究院第五设计室主任设计师张松涛接受了本网的采访，并根据他自己的经验，谈了医院的设计要点及对上述问题的看法。

建筑畅言网：请简单分享一下您从事设计行业的“旅程”。 

张松涛：我们这一代室内设计师最初都是学的美术，再转而做设计，并不是学设计出身，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室内设计开始发展，中国古代虽然没有具体区分出室内设计专业，但这个设计领域是真实存在的。古代分为大木匠、小木匠，大木匠做结构，小木匠负责雕花，做细活，这就存在着建筑与装修的分类。这种区分在文革时期中断了，现在又开始出现。有的人认为不存在室内装修一说，错了，其实中国和国外都存在。

我大学时在中央美院学壁画，再转向室内专业，个人与时代同步发展，可以说经历了中国建筑发展的全部历程。

清尚最早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成立的环境艺术研究所，是第一个从事室内设计的公司。中央工艺美院老一辈艺术家参加过人民大会堂的建筑和室内装修，这个班底还在。后来合并到清华大学，环境艺术设计所也一起并进清华，改叫清华工美，后来更名为北京清尚环艺建筑设计院，现在把环艺去掉，就叫清尚建筑设计研究院。

建筑畅言网：您个人最擅长的设计风格有哪些？在做过的项目中，最满意哪个？

张松涛：清尚做博物馆、展览馆等文化建筑居多，我个人则热衷于酒店设计。我认为酒店是人类居住文明的一个标志，很少做博物馆项目，另外，我对医院设计也研究得较多。博物馆服务的主体是文物，酒店和医院首要服务的主体都是人，更注重人的使用感受。

作为设计师，最满意的作品永远都是下一个。我个人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个设计案例是山西省中医院，我们受邀为他们设计住院楼。山西省中医院是一个现代化的中医院，在设计中既要体现中医文化，又不是简单地融入，要体现中国人的欣赏习惯和色彩体系，让人进到医院后就能感受到中国文化的气息。

现在很多医院都设计得很豪华、看着很高大上，但往往越高大上越给病人以压迫感。有的医院做很大的大堂，其实病人并不需要大堂，他们需要的是缩短就诊路线，所以我们在设计山西省中医院的时候力争让每一个空间都体现对患者的关心，而不是医院个性的标榜和张扬。

在医院设计中首先要注重舒适度，二要有趣，不冷酷，不干巴，使病人变得乐观。中医文化讲究的是阴阳协调，体现在建筑上就是空间的协调；制作中药材的那些花茎叶果都很美，也说明中国人骨子里是很能体会这些美好的，所以我们在设计中力争体现这样的元素。我们甚至用中药材做医院的园林植物，散发着天然的药香，供患者散步、休憩。

建筑畅言网：设计界很多人都在谈可持续性和可再生性等话题，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松涛：古代的建筑都很绿色，现代的建筑不绿色，体现在这么几个方面。

第一，本土化问题。为什么古镇这么美，而我们建筑的现代建筑这么丑？主要是因为“本土化”没做到位。现代物流这么发达，消费者可以随便挑选意大利、西班牙的石头，古代由于交通不便，运力成本高，只能就地取材，因此古代建造的房子与周围的土地、山川、河流是融为一体的，而今天在青山绿水中建造了这么多不和谐的建筑，就因为不是当地环境“长”出来的，是“搬”来的。况且，增加物流成本本身就不环保。

第二，材料的可降解度、可循环度问题。比如混凝土，历经一两千年恐怕都降解不了，但古代的砖、木是可以被降解的。钢材、铝材、玻璃都可以循环使用，混凝土则很难循环，就是一堆垃圾。

第三，做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都要慎重。很多建筑师都不够严肃，随意性很大。古代建一栋建筑是一个很大的事情，开工要举行仪式，上梁要举行仪式，搬迁也要举行仪式，他们很重视房子，所以会做得非常认真，比如山西的乔家大院，“日上百砖”，一天只允许垒一百块砖，所以建筑质量很高，建筑寿命很长。换言之，能把建筑寿命延长的建筑师就是“华佗”了。室内设计就更不得了，我们都知道一栋建筑也许可以放一两百年，甚至上千年，但装修总是不停改变。尽管室内装修经常换，但我们不能随便应付，而要尽量使室内装修具有生命力，能坚持得久一些，这样就能做到环保。

第四，关于空间的利用问题。建造更合理的空间，大小适宜，这也是环保，可以节约材料，节能，“物尽其用”，而不是玩概念。过去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和财富积累，以至于人都“疯狂”了，这个疯狂的时代终将过去，未来中国不会再追求那些浮华的设计。

室内设计师要研究美学，研究使用功能和人体工程学，我们能做的是思考怎样在空间里各尽所能，解决地毯问题。

中国经历过唐宋这样高度发达的时期，也经历过美学和文化都很落后的时期，缺失了美学和文化之后，而一群文化缺失的人掌握着大量的财富，他们有能力建造房子。加上中国快速发展，人们内心极度膨胀，认为人定胜天，没有敬畏之心，往往都是一拍脑门就决定要建这个建那个。古代人建房子非常慎重，而今人们建造房子非常随意，我们就不用奇怪为什么社会上会出现那么多奇怪建筑。

还有一点，我们总认为古代人是迷信的，建房子要请风水先生，认为房子的形态关系到房子是凶宅还是吉宅，现代人也不讲究了。我们正处在传统文化缺失、现代文明又没有建立起来的时代，所以会出现很多奇怪的建筑。

建筑畅言网：室内设计会涉及到风水问题吗？

张松涛：我们会注意风水。但中国风水流派很多，各有各的说法和讲究。作为一名现代设计师，我们也不能完全按照古代的做法来做，现在的房子体量都很巨大，这种建造在古代风水里是不允许的，因此，风水也要与时代相结合，使风水与现代空间和谐相处，说到底还是人与空间、人与环境的关系。也有人开始研究现代风水与人的关系，这又是一个新的课题。但是，一个医院，做一个超大的大堂，显然违背了风水。

建筑畅言网：您认为目前国内室内设计市场的流行趋势是什么？

张松涛：国内的室内设计经历了最初的拿来主义、模仿阶段，到有了文化自信后开始兴起本土化设计，出现中式、新中式等风格。

在改革开放初期，我们突然发现国外有这么多美妙的东西，以至于一个桑拿中心都会放一个维纳斯雕像，酒店里有很多罗马厅、希腊厅，这个时代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时代过去以后，设计师又开始建立文化自信，把中国传统的设计元素用在我们的室内设计里，让中国文化得以延续和发展，因此，有一段时间又大量涌现出中式的窗花格、中式的酒店、会所。

这个时代也终将过去，因为世界大一统，未来地域文化逐渐会被淡化，信息化时代摧毁了几乎所有的传统，西方文化已经被摧毁，西方的设计师已经完成了现代设计的革命。建筑设计终将突破地域文化的束缚，体现时代的风貌。这是个全球化时代，建筑体现的是国际化风格，也就是“无风格”，而无风格怎么往下进行？我们一定要承认美学是时尚的，是不断发展的，不会停止，未来科技的发展会更多地影响到新的文化的产生，风格更加淡化。

若干年后，我们再回过头来总结风格，会发现这不仅仅是某一个地域文化的体现。在这样的时代，我们可以尝试任何一个做法，但前提是要有责任心，要为地球、为人类更节能、更舒适、更环保、更文明做出贡献。

建筑畅言网：室内设计过程中需要注意哪些因素，有什么困难；您是如何处理的？

张松涛：首先是设计师的思想怎样与甲方产生共鸣，得到认可。不同的甲方有不同的出发点和想法，设计师要就时间、投资等问题与甲方进行协调。关于设计时间，甲方如果给的时间太短，其实是一个很不严谨的做法。关于设计费，各个设计师的设计费是不具备可比性的，因为个人的水平不同，应该避免设计的恶意竞争。有的甲方还没有意识到设计也是一种知识产权，不愿意支付设计费，这种现象非常可笑。

设计在一个项目中所起的作用非常大，古代建筑都是设计先行，尽管我们现在很难知道具体的设计者是谁，现在我们请设计师非常不慎重，而且很多设计师自己也不慎重。设计是一件非常有意思又非常理性的事，要谨慎对待。我希望业主们能认真对待设计。

还有一点是关于审美取向。中国存在那么多奇怪建筑，主要还在于决策者，他们同意了大楼才能建得起来，设计师可以是一个理性的人也可以是一个疯子，甲方有权选择与不同的设计师合作，没有人能强迫他们，最终的决策权在甲方。所以说，甲方的审美眼光代表着时代的审美眼光。

设计师不可以唯利是图，我们是有原则的，如果甲方不认可我的方案，我可以不做这个项目。设计师的生命力源自于他的作品，有好的作品就可以延续设计生命，做坏一个作品，就会“减寿”，你的效益、利润、财富来自于你的作品。只顾眼前利益是做不长久的。

建筑畅言网：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自身必须具备哪些要素？

张松涛：要不断学习。设计师的眼界决定了他的水平。

建筑畅言网：有人说：优秀的室内设计要建立人、建筑物、自然和社会之间的平衡、和谐关系。对此您怎么看的？要如何实现呢？

张松涛：每一个项目都会考虑到人与建筑、自然以及社会之间的平衡，每一个项目都有各自的表达方式。假设有一个项目要求建造得很高端，这种做法并不意味着不环保，要看设计师怎么把它做得恰如其分，能够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这种高端就是有价值的。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国外的伟大建筑，都有很多精致的设计，而不是单纯的节约，它们依然是环保的。搭建一个简易房子，看似非常节约，但使用寿命极短，这种做法很难说是节约的。

因此要根据不同的项目来具体判断。一个社会只讲究节约，而没有新的文化，没有新的美学思想，无法推进人类文明的进步，这种做法也不对。因此只能是慎重地对待每一个项目，无法笼统地看待。

建筑畅言网：您从事行业多年，有着丰富的行业经历，请您谈谈室内设计理念、方式等，以及需求方的发展变化；预期接下来会怎样发展？

张松涛：我认为，未来的室内设计科技含量会更高一些，技术更先进一些，文化更多元、更个性、更轻松、更明快、更自由。

现代设计变得很有趣，但什么都不是，不传达任何内容性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有趣好玩。一个空间也有设计的智慧，也会变得更有趣，更亲近自然。比如树屋，人在树屋里就会变得像动物一样去体验自然，就会变得很有趣。

人类文明是从集权向平民化发展的趋势，以前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美学与知识，现在则逐渐向平民开放，未来普通的老百姓将有更大权利去体验这些东西，获得美学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