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求：发展绿色建筑形成全社会的价值认可是关键

五合国际洲联集团董事、副总经理卢求

自从绿色建筑行业标准实行以来，经过8年坷坷坎坎的摸索与发展，绿色建筑在我国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其成果在国内乃至国际上都属罕见。尽管如此，绿色建筑的未来发展仍存在一些问题，五合国际洲联集团董事、副总经理卢求做了详细解答。

图01： 卢总接受住建部领导授予绿色建筑相关课题研究专家聘书。

建筑畅言网：请分析一下绿色建筑行业的发展现状。

卢求：首先，我们必须明确“绿色建筑”的概念。绿色建筑在国际上有各种不同提法，如绿色建筑、低碳建筑、生态建筑和节能建筑，这些提法都存在相互关联性。绿色建筑比较准确的定义是指在建筑的全寿命周期内，最大限度地节约资源（节能、节地、节水、节材） 、保护环境和减少污染，为人们提供健康、适用和高效的使用空间，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建筑。但现实中判断一栋建筑是否是绿色建筑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而中国在2006年出台了《绿色建筑评价标准》GB /T50378，今年又进行了修订，对建筑的绿色环保性能设定了较全面的评估标准，并根据达标程度授予一星、二星及三星认证。所以达到绿色建筑评价标准的建筑即被称为绿色建筑。

绿色建筑标准实施8年以来取得了巨大成就。10年前，除了一些高校研究机构外，国内大概还没有人关注绿色建筑。8年来，国家开始实施绿色建筑标准，政府加大力度推出了一系列绿色建筑市场优惠政策，加上媒体的宣传推广，使越来越多的建设参与机构（包括设计机构、研究机构、高校）、开发主体（包括开发企业和各个城市负责开发的机构）、建筑部品生产企业，以及广大的社会群众，都对绿色建筑的概念和其重要性的认识有了质的提升，这是第一部分的成就，即形成了社会主体对绿色建筑的价值认同。只有社会主体认同了，才会有更多的资源和经济支持投入到绿色建筑领域。

第二部分是我们建立起了相对完整的绿色建筑评价体系。这个体系结合了国际的先进经验和我国的实践情况。

第三部分是政府（部、省、市的相关机构）在认同了绿色建筑的价值后所制定的推广措施，包括财政支持措施和优惠政策的推出。

第四方面是由于大规模的政府主导的政策引导、技术支持以及消费者、开发商对绿色建筑的价值认同，逐步培养了一批与绿色建筑相关的工业体系和部品供应商，初步建立起了绿色产业结构。

图02 南京天加中央空调产业基地，首个绿色三星工业建筑认证项目 。建筑设计 洲联集团-五合国际

建筑畅言网：在绿色建筑标准实施的过程中出现了哪些问题？

卢求：当然在绿色建筑标准实施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问题，最主要体现在价值观方面。过去十年间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建筑市场发展尤其迅猛。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社会变得急功近利，价值体系畸形，有些企业专门钻政策的漏洞，想方设法赚取政策补贴而不提升建筑的质量。

建筑行业的参与者非常广泛，大家对价值观的认同就显得非常重要。如果觉得绿色建筑是有价值的，就会觉得多花点钱是值得的，而如果觉得绿色健康环保没有多少价值，则成本增量就是一个背不动的包袱。欧美国家建筑的成本比我们高5-10倍，但仍然能够推动绿色建筑的发展，就是因为全社会形成了统一的价值认同。所以，我认为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对绿色建筑的价值认同提高到一个应有的高度。近年来，由于国内环境问题愈发严重，各种环境相关的疾病频发，以及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要求，这些因素都会共同推动绿色环保产业包括绿色建筑业的发展。

绿色建筑通过对资源的整合设计和新技术的应用，使我们的建筑能够在提供舒适、健康居住的条件下更少地消耗能源，对环境更友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在设计过程中加大投入，组织多专业整合设计，进行多方案美学、经济、功能综合比较，对设计、招标、施工各环节的加大质量控制。相比于传统的粗放型的设计，绿色建筑的设计需要多做许多额外的工作。如果大家对绿色建筑的价值观不认可，甲方只接受传统建筑的设计收费方式的话，那么增加的脑力劳动就没有人愿意买单，就没有设计公司能够支撑绿色建筑前期高额的设计投入，也就很难提升中国社会绿色建筑设计的水平。不过，这方面也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比如广东省建筑节能协会编制了《绿色建筑工程咨询、设计及施工图审查收费标准》，规定了根据不同的建筑类型、建筑面积，申请一星、二星、三星标准、以及设计标识和运行标示工作内容指导性收费标准。

国外也存在类似的问题，只不过他们对绿色建筑和研发创新的价值体系已经取得认同，而且对知识产权的保护非常到位，这些因素都在无形中极大地鼓励了社会创新。举个例子，一家公司投资1000万支持10个绿色建筑技术的研发创新，8个项目没有成功，只有2个项目得出成果，但这2个项目只能收回200万，如果没有知识产权保护，随便就能被抄袭，这家公司势必损失惨重，甚至破产，没人愿意投入创新研发。如果通过知识产权保护，投资方的研发成果别人不能轻易窃取，运用到其他类似项目中还能按比例收费，企业能够实现盈利，而这些技术用得越多越便宜，对社会和消费者都有好处，就会形成正向循环，鼓励全社会都参与创新。

利用市场机制推动绿色建筑的发展非常重要。外资企业因为人员成本很高，如果因工作环境不达标给职工身体健康造成损害，所面临的法务风险和财务赔偿极其巨大，因此多数外资企业都愿意选择环保高标准的办公场所。统计数字显示，获得LEED等绿色建筑标准的建筑其售价和租金一般都相对较高，甚至高出20%以上，而市场需求仍然十分巨大，所以开发商也乐于多花一点设计费，多花5-10%的建筑成本用来改善建筑质量。这就形成了从下至上的正向循环，使所有参与绿色建筑的人都得到好处，建筑环保性能和质量大大提升。

建筑畅言网：将于2015年1月1日实行的绿色建筑新国标会对行业产生哪些影响？

卢求：新国标在旧国标的基础上不断修改，相对而言更加细化、更加严谨、更具有可操作性，弥补了旧国标在实践中暴露出来的问题。总体来讲，标准更高。更具有可执行性。

建筑畅言网：关于绿色建筑达到设计标识而实际运营中达不到运行标识的情况，您觉得问题出在哪里？该如何解决？能耗更高的原因

卢求：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先说我们学习参考的标准——美国的LEED标准。

LEED标准是商业化运作非常成功的绿色建筑认证标准，实行综合评分制，把绿色建筑这一复杂的事物简化为可以打分的分项体系，这是一种创造。这个评分体系相对比较简单，并使参与各方获得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人们对绿色建筑的价值认同感，并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建筑的绿色环保性能。LEED适合美国的国情、技术体系和气候条件。

图03 瑞士罗氏制药上海总部基地，获得LEED金级认证。建筑设计EXH，绿色生态节能设计 洲联集团-五合国际 

在我国，绝大多数的开发企业以及大部分的营销推广机构、设计机构地位非常低，几乎没有话语权，业主给什么钱就干什么事，而且在一个建筑项目中，我国的技术人员、工程师、设计师个人所要承担的责任较低。现有体制和监管措施决定中国建筑师、工程师职业操守普遍水平也明显低于国外。国外的标准体系都是建立在社会诚信原则基础上，在当地能运行地很好，但到了国内，由于缺乏诚信基础，这些标准在执行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

其次，LEED认证体系是合规性审核，就是先建立一个标准，在审核各个项目是否合规，总分达标即可。这是建立在完善的诚信体系之上的。如果诚信体系不完善，有折扣、有水分，那最终的认证结果可想而知。为了追求高舒适性，美国高端写字楼需具备四管制采暖制冷功能，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能耗提高。而LEED是一种综合评价体系，能耗只是LEED标准的一个方面，能耗失分，但别的方面多得分，总的分值仍可以达到LEED银级、金级甚至白金级。所以美国的建筑在申请LEED标准之后其能耗可能比传统建筑更高，但是这种“高”也不是不可预见的。这就回答了为什么达到绿色建筑认证的建筑能耗反而更高的问题。

另外，我们还必须明确什么叫“绿色建筑”？“获得绿色建筑认证的建筑可被称为绿色建筑”，这一论断确实正确，也看似简单明了、但实际中又不是那么简单。许多建筑没有申请绿色建筑认证，但绿色环保质量相当高，甚至超过获得认证的绿色建筑，它们是否是绿色建筑呢？达到绿色建筑设计认证的建筑，即可被称为绿色建筑，悬挂相应徽牌。但有可能在建设实施过程中没有严格按照绿色建筑的标准执行，或是在管理运行时出现问题，没有达到预期的能耗水平和其他应有的质量，它们是否是绿色建筑？所以不能笼统地说能耗标准高了就不是绿色建筑。同时，我们还需要明白，达到绿色建筑标准的建筑并不是完美的建筑，LEED标准把评价标准细化之后，也有可能失偏，因为建筑本身是一项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中国应用LEED认证标准的时间显示，有些方面达到LEED标准了对业主、对投资回报并不是最好的结果。

问题所在

在设计过程中，设计师是否理解绿色建筑知识体系，是否花精力把这些知识体系按照设计要求整合成最优的设计方案，都会影响到绿色建筑的实际使用情况。这一点上，我认为德国的DGNB体系就更好。DGNB不是对单个技术元素的评估，而是回到了建筑设计的原点：实现生态质量、经济质量，功能与社会文化质量的综合平衡，传递社会价值体系并达到绿色环保。

图04：DGNB评价体系

国内建筑大多比较粗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开发商自己拍脑袋决定，见哪个好就想做哪个，非常投机，而这也与目前我国的政策变化快有关系。如果设计阶段花费太长时间，可能政策早就变了。图纸还没画完，政策就变了，项目就不能执行了。尽管如此，我国的绿色建筑发展趋势还是比较符合将来的发展方向。房地产行业告别高速发展的黄金时代，进入白银时代，发展速度降低，各方面成本增加，只有精细化设计才能获得商业成功，这种大环境有利于较高水准绿色建筑的设计和建设。

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也有为许多西方国家业主做设计的经验。一个3万平方米的建筑，业主给出几百页的任务书，每个房间的使用要求、内部详细配置， 小到需要多少个电源插头，地面材料的性能等都有明确描述。这样我们提供的设计方案就能迅速、准确地满足甲方要求，设计成本反而降低。我国的绿色建筑还处于初级阶段，国外绿色建筑设计实践和认证过程要求整合设计和生态工程师的参与，这意味着成本的增加。国内为降低成本和赶工期，普遍采用的做法是只提供相应证明文件，不认真进行整合设计和优化过程，造假的最终结果就是设计出来的产品品质不可能好。

为什么国外有些专业的设计公司能做得好呢？为什么他们能够支付这方面的费用、运营得起这样的团队，并不断追加智力投资呢？因为在国外对绿色设计的价值有认同。产品研发中，一个项目成功了，利润将非常可观，这些都得益于对知识产权的重视和保护。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差，我们甚至更聪明、更勤劳，如果在社会体制方面加以改进，我们的创造力、研发成果将不会差。

解决办法

如果业主只是为了绿色而绿色，只为获得绿色标牌而推进绿色建筑，肯定会走偏。在这个想法指导下就会出现怎么省事怎么干，怎么不花钱就怎么干，只要是没有量化的标准就能省则省，用劣质材料代替好材料等各种坏现象，绿色建筑从开始阶段就造假。一个国家的诚信体系如果出现问题，导致的后果无法想象。

但是，通过不断的磨练，我们也逐步看到了全社会对绿色价值观的认同，逐步有好的企业真正开始扎扎实实地操作，如万科努力开发出国内最大规模获得绿色认证的居住建筑。招商地产、当代集团、朗诗集团等也都进行了有益探索。大量政府主导开发的保障房，需要按照绿色建筑入门标准设计建造，控制造价，降低运营成本，使居者有其屋。

而对于高端产品，就要市场主导，采用新技术，提供更高的品质和舒适度，绿色建筑技术系统在其投入市场取得认可和回报之后，对消费者和开发企业都具有较高吸引力。当代集团、朗诗集团开发的、以及洲联集团设计的大量三恒（恒温、恒湿、恒氧、无尘）建筑，采用了欧洲成熟的高舒适、低能耗技术体系，提供了一种高品质建筑产品，获得了非常好的回报。数据显示，三恒技术的投入为500-800元/平米，而产品售价的增量可以达到5000-20000元/平米。就像汽车工业一样，在没有汽车的时候，有辆夏利是所有人的梦想。今天，人们已不满足夏利，而是希望能拥有宝马奔驰这样高品质的座驾。随着我们的收入提高，我们的追求也在提升。市场上应不应该有宝马奔驰，这是不言而喻的。现在宝马奔驰在做的事情是使汽车的性能越来越好，同时能耗不断降低。有人会说奔驰宝马肯定比夏利能耗高，这是错误的，如果奔驰宝马和夏利同时做2.0升排量的轿车，显然夏利技术的能耗要高出许多，奔驰宝马不仅性能优越、能耗还低。同理，在没有钱的时候，我们所做的很大的工作是在解决“有没有房子”的问题，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如何提供高品质，高性价比的绿色建筑是我们工作的核心。新技术能够创造新的价值，给人提供更美好的生活，使人激发梦想。

图05 杭州武林府，杭州重大科研项目，建设部可再生能源示范项目。三恒科技住宅，高舒适度、低能耗项目。

建筑畅言网：做绿色建筑对地产企业提出哪些要求？

卢求：未来大量开发建设项目达到绿色建筑标准将成为强制性要求。开发企业做绿色地产门槛非常低或说必须参与。 要求企业领导者本身对企业发展做好设想，是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是想创立长青公司，在未来取得长久地发展，有强大的竞争力？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将导致两种完全相反的结果。前一种企业只会按照政府的强制规定执行，只赚眼前的一笔钱，不肯再多做任何一点工作；后一种公司的决策者会主动关注行业未来发展趋势以及可能的利益增长点，而可持续建筑技术就是未来的发展趋势，特别是智能化和网络化在建筑上的应用，将出现非常大的增长空间。

第一，目前政府投资的保障房、限价房均要求达到一星标准，这对上文提到的两种类型的企业都是必须达到的要求，既没有门槛也没有增量成本。

第二，若是开发商自己将开发绿色建筑作为产品定位，他们投资开发的新产品则有一定的挑战性，如果企业定下一个发展战略，希望在未来取得持续的、有竞争力的发展，就必然要关注绿色建筑、智慧建筑的发展状况。只要企业决策者认为这些投入是值得的，通过市场竞争，选择相应的设计机构、咨询机构和产品配置，所有的企业都能够开发建设绿色建筑。

建筑畅言网：针对目前普通百姓对绿色建筑接受程度不高的现状，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卢求：前8年我国绿色建筑走过了坷坷坎坎的过程，虽然有很多批评的声音，但一定要向国内外广泛宣传我们所取得的成就。因为我们目前所取得的成就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来看都非常巨大，从以前根本不关注、与国外差别巨大到现在逐步建立自己的绿色建筑评价体系，开发建设了世界上最大面积规模的绿色建筑。只要提升全社会对可持续发展、绿色建筑价值观的认识，理顺知识产权与投资回报问题，我们一定能开发出适合中国市场的高质量的绿色建筑。这是指日可待的，我对中国绿色建筑的发展很有信心。

我国的工业体系已经基本建立起来，中高端产品基本都有能力生产，甚至出口到欧美产品的绿色环保性能已经达到当地高端产品的标准。而销往国内的产品之所以质量偏差，是因为国内质量体系不透明，消费者不愿意支付高价钱购买没有实际价值的产品。如果我们的绿色建筑品质货真价实，老百姓获得实际利益，愿意买单了，开发商自然愿意在开发建造高品质的绿色建筑。

建筑畅言网：谈谈您对绿色建筑、绿色地产的愿景。

卢求：首先，从中国共产党十八大提出中国梦开始，中国梦就成了全社会的追求。而绿色建筑是与我们普通人日常息息相关的事物，我们要调动各种社会资源来提高对绿色建筑和节能环保的认识，我觉得这是关键所在。只有当大家的都认可这个价值体系，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第二是对绿色建筑标准的修订。修订之后就要对标准的实施细则和监管的标准建立一个客观公正的执行机制。当然还包括整个诚信体系的建设，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可追溯性，无论是哪种材料都可追溯。普通百姓对绿色建筑的认可达到一定高度，就会主动选择绿色建筑，这样全社会都处在一个良性循环之中，那么，绿色建筑的前景将非常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