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立：设计城市综合体要讲求前瞻性

作为舶来品，城市综合体在短期内在中国得到了迅速发展，积累了经验也遇到了问题，翰时国际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余立就城市综合体谈了他的见解。

关于设计的前瞻性

建筑畅言网：翰时作为城市综合体设计领域的专家，承接了诸多城市综合体项目，并广受好评，您能介绍一下翰时在设计城市综合体设计方面的成功经验吗？

余立：国内现代化的社会制度、文化氛围包括都市公众生活方式都起步较晚，形式单一，很多公共活动场所的概念都是从国外引进，其中包括城市综合体的概念，所以对目前我国城市综合体建筑也不好说成功的案例，加上人们的生活方式一直在变，过去被广为接受的建筑现在未必仍然被大家认可。由于生活方式变化太快，导致建筑空间构成的更新也很快，哪些建筑更适应新的生活元素，新的工艺技术和新的空间打造模式，都不容易评判，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系统，关键还在于对公共建筑的理解。公共活动模式在中国也成形较晚，到了二十世纪初，在发达城市如上海、天津等地出现了一些公共建筑，到了计划经济时代，公共建筑被体制制约着，难有发展，大型综合体建筑是最近二三十年才开始大量涌现。

尽管城市综合体出现的时间不长，但中国人口众多，经济发展特别快，而且中国人比较容易接受新的生活方式，所以西方模式的大型综合体进入中国基本上畅通无阻。逛大商场、去电影院，成了现代生活的标识。

现在整个业态也在变化，过去城市综合体的空间布局相对单一，有商场、娱乐设施、体育设施，有餐饮、泳池甚至溜冰场。现在虽然也包含这些元素，但这些元素的比例关系在不断地调整，而且这种比例调整的速度特别特别快，以前商铺面积可能占到80%以上，现在则在急剧缩小，其他行业如餐饮所占的面积越来越大，院线变成必须存在的部分，儿童游乐园、书店等也开始进驻综合体。所以，我觉得，成功的城市综合体设计、开发一定要有前瞻性，对人们生活方式的演变要有一个预判。

根据我的预判，受电商的影响，未来城市综合体中商铺的面积会进一步缩小，商品展示方式会发生变化，以精品展示为主，同时，餐饮会越来越多，其他的娱乐设施也越来越大，院线自不必说。在国外的大型综合体里，还有溜冰场或其他体育设施，国内现在还不够，将来会越来越多。会有更多的机构进驻综合体，如教育机构，培训机构，儿童体验及辅导机构等。

建筑畅言网：城市综合体如何实现盈利？

余立：现代人的消费越来越具有不确定性和随机性，您可能突然想起这个要买这个，突然想起那个要做那个，而且还具有复合性，往往不是单一的消费行为，比如看个电影吃个饭，顺便喝个茶见个朋友。

很多人到综合体主要是为了获得复合性的消费体验，这种体验与消费多少钱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有的人是因为好玩，不花很多钱，有的人则会花很多钱。综合体盈利方式是综合的，首要目的是尽可能地把人留在建筑内，时间越长，累积的消费越多。现在很多城市综合体人们一去就呆一天，消费的累计额度就很可观。所以城市综合体要设计得尽可能有趣，让人的滞留时间尽可能长，并且愿意重复去，重复消费，这两点很重要。

建筑畅言网：城市综合体的设计要注意哪些因素？

余立：建筑师要有商业头脑，一能清晰准确地判断出一栋楼的哪个部位商业价值最高，二能把商业价值不大的地方做到商业价值最大化。商业价值最大化必须做到通达性好、展示面很好、使用方便。这些都是建筑师脑子里要有的基本概念。

举个例子，我们曾做过一个综合体项目，包含一个幼儿园，要去到幼儿园就必须从综合体内部进入，设置入口势必占据最有商业价值的一楼面积，来幼儿园的人都是具有目的性的，潜在的消费能力有限，这两者就构成了矛盾。我们怎么办呢？我们给幼儿园设置了一个很漂亮的入口，进来以后马上上楼，把更多的面积留给商业。

在综合体项目中，按商业价值高低可以排次为首层、地下一层、二层、地下二层、三层，四层往上依次递减。但现在有很多业主希望打破这种概念，不让楼层的价值差异那么明显，这样有利于将来售楼、出租的商业回报，这也是设计中必须要考虑的很重要的手段。

建筑畅言网：城市综合体在选址方面会有哪些考虑？

余立：选址是特别特别重要的。在国外的城市规划中，这方面做得非常好，市中心、副中心、区中心……依次往下，这个等级差别非常重要，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城市综合商业体系规划，所以设计师可以根据项目所在区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设计的综合体的规模和配置。国内在这方面则相对随意，有时候是政府说了算，有时候是开发商说了算，较少从整个城市的结构方面考虑，且对区域内居住的人口与综合体设施的比例安排相对随意，比如北京的回龙观和望京。当年望京的大量住宅项目建好后好久没什么商业设施，二者不是一次性规划配套，这是规划当中的比较大的欠缺。

建筑畅言网：设计师在城市规划方面可以起到什么作用呢？

余立：中国建筑师基本上不会涉及太多城市规划的事。在城市的大的规划中，包括城市用地的分布，商业配多少，住宅配多少，办公楼配多少，这些都不是建筑师要考虑的，规划只是作为建筑师设计的前提条件，但不是让设计师去参与规划层面的事，那些都是政府和规划部门要做的事。

关于外籍建筑师的竞争

建筑畅言网：现在有一部分开发商喜欢请国外的设计师，并以此作为宣传的噱头，这样做对国内建筑师有什么影响？

余立：我是以积极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情，我认为是有好处的。因为国内建筑师在设计综合体项目上的能力还有欠缺，不够熟练，一方面是对商业运作模式研究得不够透，经验不足，另一方面是对大型空间的内部布局能力有限，虽然也不乏精英，但总体水平仍然不高。国外的商业综合体起步较早，项目也比较多，经过长期发展，他们的经验也更成熟，所以他们具有很多的优势。城市综合体的设计更注重群体活动模式，这方面国外的设计师可能把握得更好，这与住宅项目很不一样。我倒不鼓励住宅找国外的建筑师设计，因为住宅与个体生活更贴近，房子的结构布局、生活习惯的差异等，国内设计师更了解也更娴熟。同理，荷兰的住宅项目不会找意大利人设计，但会请意大利人设计图书馆。

地域文化的体现将来会在城市综合体中越来越多地体现，在这方面国内建筑师就会更有优势。我们正在做一个非常有趣的综合体项目，在无锡，是一个婚庆中心。这个项目把所有与婚庆相关的内容都囊括进来，提供婚戒、婚纱、婚纱摄影、婚庆旅游、蜜月度假、美容、喜宴等与婚礼相关的项目，实现一站式服务，包括地域美食展示。这个项目在古运河边上，我们还特意设了一个码头，让新人可以乘坐仿古的婚船进入婚礼现场。由于无锡受民国风影响很重，我们就用了大量的元素来塑造浓厚的民国风格。我们希望能将其打造得具有文化底蕴，还设计了一个小型的婚俗博物馆。这个项目建成后将会成为无锡当地很有特色的地标。

建筑畅言网：您认为外籍建筑事务所有哪些优势？

余立：他们在做大型的城市综合体方面比较有优势，但对于有定向内容和文化导向的项目则会差一点。前面提到的婚庆项目他们就未必能做好。

另外，国内建筑师的职业素养与国外建筑师比明显要差很多，国外建筑师很严谨，中国建筑师则很随意。国内的建筑师可能会仅仅因为好玩而设计出一种样子，国外的建筑师则会想清楚为什么要做成这样，会带来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国外设计师会讲清楚设计原由，中国建筑师可以不说清楚，他们经常会说“看不懂是您水平不行”，国外建筑师则会试图让您明白。

建筑畅言网：在这些差异之下设计出来的中外城市综合体有哪些不同？

余立：我感觉最大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城市规划上。国外的综合体是一个体系，其在城市当中承担的功能有哪些，覆盖的区域和人群是多少，与上下级综合体的关系是什么都有明确定位，这些在国内基本是不考虑的。况且中国的城市规划原则不够严谨，长官意志比较明显，法律制约较少，造成商业综合体布局不合理的现象长期存在。至于建筑内的区别已经很小了，将来还会越来越小。中国人学得很快，可以把国外现有的模式直接搬过来，而且很多项目都是由国外建筑师设计，这样就使差异变得更小。我感觉最主要的差异在于国内综合体后期管理水平，装修上只追求豪华，不讲求实用。

建筑畅言网：如何做好城市综合体的功能与空间分部之间的联系？

余立：城市综合体的功能很多，但有一些基本的原则，比如院线尽量放在高层，零售更靠近地面，这样布局与消费方式有关，现在的消费方式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目的性消费，比如餐饮、看电影，目的性消费的场所可以离地面远一点，因为消费者不介意多走几十米；另一类是随机消费，只有越靠近消费者，被消费的机会才越大，多数商铺属于随机性消费，因此要靠近地面。

建筑畅言网：如何在城市综合体中融入不同国家的文化元素？

余立：现在的融入程度已经非常高了，现在商场里的服装品牌好多都是国外的，国内的商场如果不看中国字的话，与国外商场几乎没多大差异，所以融合不是问题。现在公共活动的行为模式都很接近，除非建筑风格上做得很独特，要么很中式要么很西式，比如北京蓝色港湾，故意包装成特定的文化形象来吸引人。

关于与业主的沟通

建筑畅言网：作为设计师，您是如何与业主、政府、使用者等达成共识？

余立：我们跟业主的沟通比较顺畅，因为拿到的项目几乎都是已确定要做城市综合体的。这个前提条件有了，我们会在这个范围内考虑如何把商业价值最大化，如何把项目变得具有标志性，此外还需要有一定的前瞻性。因为项目从设计到建成大概需要2-3年的时间，市场需求随时在变，可能需要临时修改图纸，但如果提前想到，使空间具有灵活性，就会好很多。

政府只是给一个前提条件，限制建筑面积和高度，更多的是与投资者的沟通。我碰到过经验不多的投资者，也碰到过非常有经验的投资者。对那些不是很懂的人我们就要做很多解释去引导。而那些经验丰富的业主本身就看过很多商场，有很高的鉴别力，期待着从我们的设计作品里找出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商业项目的好处是投资商在乎投资回报，会积极与设计师进行沟通。

建筑畅言网：在与甲方进行沟通的时候，您如何让他们接受您的设计意图？

余立：当我们拿到一个设计，接受一个委托时，我们首先会对自己的心态、立场和判断标准进行调整，使之尽可能地靠近开发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待项目，当您的利益与他们保持一致时，您的想法就很容易被他们接受。第二，要明白开发商想要什么。如果您以为您是在帮开发商想办法，结果人家不要，那可能是因为你对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没搞明白。在经济发展不景气的情况下，我们的项目依然很多，这与我们的立场转变快不无关系。我们把开发商的利益变成我们的利益，所有的创新都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

在技术创新上，建筑外观的创新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而是结果。我们的创新主要体现在创造新的空间模式，符合当下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比如别墅，过去一说到别墅就是指占地面积极大的独栋豪宅，现在由于政策的关系，别墅必须是连体的，那么设计师就需要让这些相连的楼房看起来还是别墅。

建筑畅言网：您对中国城市发展的现状以及未来城市发展的趋势有什么建议？

余立：我认为城市的发展与政府有关，更多的是政府政策的问题。现在中国的大城市规模实在太庞大，对治理城市综合问题非常不利，政府对社会资源的分配应进行调整，把城市的功能及资源重新科学地划分，分散资源配置，严格控制城市规模才能治好城市病，光靠多造几条地铁几座立交桥解决不了城市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