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
2023建筑行业十大评选

超万名行业内专业人士实名投票

秉持客观原则的非商业化评选

中国乡土建筑日均减少300个

网络配图(来源:百度)

“正是在这些极其普通的村落里,我们祖先用奶汁和亲情喂养了整个民族,孕育了也发展了民族的文化。因此,乡土建筑中所保留的我们民族的记忆、民族的感情最厚。”

1990年4月,浙江省建德县(今建德市)新叶村来了4位陌生人——清华大学老师李秋香和她带的三个学生,他们一住就是20多天。

在当地老百姓司空见惯的祠堂、文峰塔、文昌阁、书院、庙宇等处,他们忙碌着,或建筑测绘,或记录、拍照,或采访了解村子的历史、建设、农耕、教育……

这是李秋香乡土建筑调研的第一站。这之后,她踏遍了中国二十多个省区市,为的是抢救、记录被人们忽视的乡土建筑和乡土文化。

二十几年间,在经费缺乏的情况下,她带着学生上山下乡,在上百个村落调研少人问津、濒临灭绝的乡土建筑,制定传统村落保护规划,抢救性地留下了近50本研究著作和3800余张测绘图,填补了传统村落在中国建筑史乃至中国文化史上的空白。

“在建筑史上大书特书的是宫殿、庙宇、陵墓和城郭。”李秋香在《新叶村》一书的前言中写道,“殊不知,正是在这些极其普通的村落里,我们祖先用奶汁和亲情喂养了整个民族,孕育了也发展了民族的文化。因此,乡土建筑中所保留的我们民族的记忆、民族的感情最厚。不但研究中国古代建筑的历史没有乡土建筑是不完全的,研究中国的文化史,也不能没有乡土建筑。”

与时间赛跑

李秋香是清华大学高级工程师、乡土建筑研究小组的主力。她强调,中国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农业文明的国家,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中国的经济、文化中心都是在农村,而且全民居住地的80%也是在农村而非城市,研究乡土建筑与乡土文化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

在李秋香与清华大学教授陈志华合著的《中国乡土建筑初探》一书中,乡土建筑研究的学科开创者陈志华写道:“乡土建筑是乡土生活的舞台和物质环境,它是乡土文化中最普遍存在的,信息含量最大的组成部分。它的综合度最高,紧密联系着许多其他乡土文化要素或者甚至是它们重要的载体。”

李秋香亲眼看到,近十几年,乡土建筑正以极快的速度、极大的规模被破坏着,就连很多已被划为国家级、省级文保单位的村落也在破败消逝。

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显示,中国的村庄2000年时约有360万个,到2010年的十年间,减少到270万个,平均每天差不多要减少300个。

在全社会普遍缺乏乡土建筑保护意识和价值认知的情况下,在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浪潮急速冲击传统村落的形势下,李秋香与时间赛跑,在致力于学术研究之时,还想方设法抢救并保护即将消失的古村落。

1989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李秋香跟陈志华、楼庆西教授一起去浙江的乡村调研,他们惊喜地发现,还有一些美丽的村落建筑群相当完整地存在着,这大大激发了他们研究的热情和信心。

1990年李秋香独自带学生到达新叶村,这个已经有700余年历史的村子在当时还保留着大量古代建筑,以及完整而罕见的宗谱,是难得的典型古村落。

按照既定研究方法,李秋香要避免孤立地研究建筑本身,避免把研究局限在建筑类型和技法上,而是把乡土建筑作为乡土文化的一部分去研究,以一个生活圈、一个完整的村落为对象,运用系统的、关联的、动态的、发展的、比较的办法,去揭示乡土建筑和乡土文化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历史。

那年暑假,针对新叶村,李秋香交给陈志华一份6万余字的初稿,跟终稿对比,几乎未做改动。

“我一直认为没有李秋香出色的第一次,我们不可能满怀信心地把乡土建筑开展下

去。”陈志华在李秋香的专著《乡土民居》的序言中写道。

然而,时隔十多年之后,李秋香伤心地发现,当年的研究对象——新叶村——农耕文化的典范村落,已经在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两股势不可挡的大潮冲击下,奄奄一息。当年密密麻麻的两百多幢古建筑被参差不齐的洋楼和现代建筑胡乱地插建其中,满目疮痍。

“完蛋啦!完蛋啦!”受邀前去制定保护规划的陈志华看后,气愤地说。

“中间一段保护得还不错,你们再想想办法,看看还有没有救?”时任建德市市长洪庆华一脸焦急,盼着保护有望。

李秋香隐约感到这位市长保护建德市古村落的决心,于是用试探的口吻,说出自认为几近不可能付诸实施的建议:“如果下决心把碍眼的新建筑拆掉,中间仅留的那块还可能恢复到原来状态。”

意外的是,洪庆华采纳了李秋香的建议,而且亲自坐镇督战,几个月下来协调调度各方资源,最终按照保护要求,拆掉了一批碍眼的新建筑,并修复了村落的周围环境,修复了古村落的美丽。

2013年,新叶村正式接待游客,成为一处新的旅游目的地。

全国首个乡村保护规划的诞生

与新叶村相隔7公里的浙江兰溪市诸葛村,是全国第一个乡村保护规划的诞生地,也是在李秋香的推动下,保护最成功的古村落之一。

诸葛村是诸葛亮后裔最大的聚居地,村中保存了大量明清建筑,建筑质量上乘,且类型丰富有特色,是国内仅有、举世无双的古文化村落。

1996年,诸葛村作为一个整体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近几年,它以其“原汁原味”的农、商文化和文物古迹,引来了无数海内外游客,成为浙江的热点旅游景点。

诸葛村的村支书诸葛坤亨说,现在诸葛村每年仅古村落带来的旅游收入就有1600多万元,除一部分用于保护古村落以外,村里建设的旅游设施和基础设施,以及村民福利都是从中支出。

“60岁以上的人每月领的200元生活补助和学生的奖学金都是古村落保护带来的红利。”诸葛坤亨认为,诸葛村的古村落能走到今天,李秋香是大功臣之一。

“她帮我们申报全国文保单位,又做保护规划,收的钱还不够路费,我们是在他们支持下才保护下来的,没有他们,后果真的难以想象。”诸葛坤亨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1991年,陈志华教授和李秋香老师带着十几个学生,来诸葛村做课题研究,并呼吁兰溪市政府保护古村落。可是,市政府当时没有保护意识,村干部也缺乏这个眼光。有人对老书记说,保护之后可以搞旅游。老书记根本不相信,说:“搞什么旅游,那个牛棚人家会感兴趣?!”

“可是,现在开发旅游了,‘牛棚’还真是一个很好的景点呢。”诸葛坤亨感叹,“当年,李秋香老师呼吁整体性地保护古村落,现在看来也是很超前、很有远见的。”

国家有关部门对诸葛村做文保单位认证时,李秋香坚持要把诸葛村的池塘、树木、水井、道路、建筑,甚至村民的生活方式、生活状态等所有构成该村落的元素一起作整体性保护。

许多人不理解,认为要保护一个几千人住的村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要保护的东西在当地遍地都是,如果村落被整体保护,老百姓就不能在原址建新房,村民们会同意吗?

论证压力非常大。最终,李秋香的建议得到了采纳,诸葛村被保护下来了,村民也通过古村落的保护受益了。

“现在想想,如果仅保留几个建筑,又怎么叫村落呢?如果没有人的生活,那不就成了失去文化的‘空壳村’了?”诸葛坤亨对李秋香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献身精神从何而来

其实,李秋香当年不过是清华大学资料室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如今已经荣升高级工程师的她,早已实现了自我人生的华丽蜕变。

“别人调查不出来的东西,她常常能得到。”陈志华回忆说,有好几次,老太太们把她拉到炕上,“闺女、闺女”地叫得亲热,还把出嫁时垫在箱子底下的东西翻出来给她看。

“李秋香把乡土建筑研究当作学术事业来做,而学术事业的第一个特点是要求献身精神。”陈志华回忆道,当年要在福建的楼下村测绘一位弱智人的住宅,但必须经过一间秽物积了几寸厚、臭气熏天的猪舍,当两位学生站在木栏杆外,商量着怎么用推算方法得出建筑的近似尺寸时,李秋香一抬腿,跨过栏杆就进去了,她走来走去,直接测出了精确尺寸,脚底下的秽物还直冒泡,叽叽咕咕地响。

献身精神从何而来?李秋香的回答是:“越做越放不下。”这背后,蕴藏着她对乡土文化的热爱和担当。

她自言生在农村,对乡土文化有天然的亲切感,而且农村人的朴实、热情让她更珍惜这份城市人少有的快乐。

她还记得,在郭峪村调研时,一天从地里刨出来三四块刻有文字的碑,拼起来就是两三千字,这些罕见的珍贵史料,交代了村落的一段历史。“几百年都弄不清楚的东西,我们一天就弄清楚了,你知道这有多么快乐,多么激动吗?”

1993年,陈志华患眼疾仍坚持下乡调研,李秋香扶着他走乡路。当时,研究经费还没有着落,陈志华形容他们两人的组合如同卖唱:“姑娘牵着瞎子,瞎子拉着胡琴,姑娘唱着小曲,只是所唱的是充满快乐的,而非哀怨的曲子。”

随着研究逐步深入,李秋香作为一个她自言的“在老百姓中滚过一遭儿的人”,更体会到乡村人对乡土文化建设的贡献,也更加自觉地担当起抢救、保护乡土文化的重任。

她无意阻止新建筑的发生,但她强调,乡村新的建设必须经过合理的规划,应该从传统中汲取营养:“我们的任务是给历史留下一份记录,让文明传承下去。如果能够保护下一些古村落,后人能分享和拥有这份遗产,我相信,人们会变得更聪明、更富有情感。”

本站申明:网友阅读本站内容,视为认同本站协议,协议详情请点击查看
标签:祠堂城镇化建设乡土建筑

发表评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