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森：反思“大城市病”

随着中国城镇化步伐的加快，中国“大城市病”的现象也越发得突出。近日，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研究部副部长贡森，请他从六个方面谈一谈对于“大城市病”的认识。

反思一：外来人口与“大城市病”

Q：是否是外来人口造成的“大城市病”？

贡森：不可否认，外来人口会加剧一些大城市的公共服务压力，但不是造成问题的根源。

贡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研究部副部长贡森

首先，交通拥堵问题主要是由于我国城市规划不科学造成的。一些特大城市的发展采取“摊大饼”式，而不是组团式、多中心的模式。其次，一些流域和城市的环境恶化问题主要是由于工厂布局分散以及污染治理和管理不当导致的。再者，基本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面临的压力，主要是由于财政投入不足和公共资源空间配置不均衡。另外，大城市水土资源的超载问题主要是经济过于集聚或者社会文化资源过于集中导致的。最后，外来人口低素质带来的社会治安问题与社会偏见是“鸡和蛋”的关系。

一些大城市先行改革的实践表明，户籍改革带来的压力，部分来自管理不当。我认为，新增压力有助于倒逼大城市下决心解决多年来积累的问题。况且大城市户籍改革主要是为了吸纳已经在城里稳定就业的人口安家落户，公共服务的新增压力不会大幅度增加。

反思二：资源环境的人口承载力和经济的人口承载力

Q：当前，我国自然资源和经济资源普遍超载严重吗？

贡森：从自然资源和环境容量来看，整体上我国的水资源尚未超载，但是土地和生态环境处于超载状态；近一半的省份全面超载，特别是在经济发达地区。从综合承载能力，特别是经济的人口承载力来看，发达地区的承载力还有较大富余。具体来看，东部地区经济资源的承载力富余较多，自然资源的承载力超载；中部地区经济资源的承载力超载，自然资源的承载力富余较多；西部地区经济资源的承载力超载较多，而自然资源的承载力富余不大，综合承载力超载严重。

反思三：大道理与小道理

Q：“大规划”与“小问题”如何权衡？

贡森：十八大报告要求“加紧建设对保障社会公平正义具有重大作用的制度，逐步建立以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为主要内容的社会公平保障体系”。现行户籍制度整体上不利于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因此，必须加快推进户籍制度改革。这也是十八大的一项明确要求。

改革户籍制度，逐步消除继承性权利，这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执政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大道理。比较而言，诸多“大城市病”都是小问题、小道理。

反思四：中央与地方的权责不清

Q：中央与地方权责不清导致了哪些问题出现？

贡森：2011年2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积极稳妥推进户籍管理制度改革的通知》强调“国家基本户籍管理制度属于中央事权”。但是，中央文件有关户籍制度改革的原则规定过于笼统，有关政策指导性意见又给地方很大的自主权，最近有关“异地高考”的国办发【2012】46号文件就是一个例子。

在权责匹配上，多年来有关户籍改革基本上是地方自费改革，或者是“中央点菜，地方买单”。其结果是地方各行其是，竭力维护地方利益和户籍人口利益最大化，中央的要求难以落到实处。再以“异地高考”文件的执行情况为例，除了西藏和青海，全国其他省份都已公布其异地高考方案。比较各地的方案细则，可以看出北京、上海和广东等人口流入集中地对异地高考的限制较多且较为严格，而江西、山东、福建和安徽等省仅要求考生拥有当地高中学籍，未对父母的条件做出任何要求。由于北京市出台的方案只包括中职和高职，没有包括普通高校，因此网民称其为“异地高职”方案。在中央文件出台时，社会期望很高，而由于所有人口流入集中地都设置很高的门槛，因此这一文件的实际成效不大。

反思五：地方户籍改革不能商品化

Q：户口商品化会造成哪些不好的影响？

贡森：这一问题是与地方主导和自费改革相关的。多年来，地方政府更多地把购房、投资、人才、土地置换等新增落户渠道当作吸引稀缺资源、调控经济乃至促进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手段。由于购房、投资等并不是公民的法定义务，而户口背后大多是常住地人口的基本权利，户口的商品化实质上就是权利的商品化，不利于社会公平正义，这种倾向必须予以抑制。

反思六：户口信息登记不必完全取消

Q：户口信息登记是否还有必要？

贡森：户籍改革的基本方向是强化户口的信息登记功能，弱化其分配功能。但是，弱化不等于完全取消，只是说居住登记不再是享受公共服务的唯一凭证。另外，户口信息登记不能等同于人口流动信息登记。前者是要采集家庭信息，包括所有成员信息和住所信息。绝不能按人立户，也不能将户立在“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