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龙：景观水文遗产生态与文化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 刘海龙

人和水的关系是非常丰富的，有很多层次，我今天想和大家探讨水和自然界、和生态系统之间的关系。整个地球在宇宙中是真正的水星，但是地球上水的分布和规律人类究竟掌握多少，恐怕还有待商榷。水对我们地球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我们景观规划设计和风景园林专业也一直把水当做专业里的核心操作领域，地球作为一个温度恒定的适合人类生存居住的星球，整个银河系中还没有找到第二个，水对于地球包括地表形态的塑造、包括整体的大气环境都是一个支撑性的要素。

在这里我想特别强调一下水循环的系统，我们现在在做的各项与水有关的工作包括人为做的水利工程，包括水景观规划设计都是水循环过程中的一部分，不管做了再美丽的公园和湿地，都要完成水循环。水对于景观的成因、对于大地地表形态的塑造都是一个根本性的驱动。在做水景观设计时，我们首先要看它的基本气候条件，包括温度、湿度再加上降雨径流调节和生物调节等等，从非生物到生物再到人类对大地景观的改造，水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从黄土高原到黄河三角洲，水对于国土尺度的景观塑造也是一个根本的驱动力。水对于人类既是一个获得愉悦感、获得人的生存品质的一个要素，实际上人类也要不断面临它对我们的生存威胁问题，例如各种水灾隐患，这也是地球整体水循环的一部分。

在这里我借用詹姆斯康德的一个观点，实际上我们面临的是两种自然，第一个自然是真正的自然，现在的水专业、科学界很难去完整的解读和掌握，这个自然是超越人的理解力的，如果用百分比来形容，我们无法确定有百分之多少我们知道，有百分之多少我们不知道，它不被人的意志所完全掌控。第二个层面是我们观念上的自然，是我们可以去理解分析，可以去规划设计和建设的自然，对于这两个自然我们应该有更加整体的视角。在这两种自然观之间有很多的中间层次，更多的文化建构也是对自然界的一种另外的解读，在这些不同的层次之间产生了各种对水的认识和看法。我们可以通过工程手段来管理和控制水，来趋利避害。水生态系统是整个生态系统中的一个基本要素，我们在对于水的任何操作之前要有一个更整体的更完整的对水的认识和价值观。我们可以通过工程科学艺术来维护和增进人和自然之间的友好关系。

研究水的学科有很多，我们需要了解水的基本规律，从水的规律上来指导规划设计，这也是从一个更综合的景观生态系统的角度来看待各种水文现象。现在我们很多工程建设中对水的认识基于工程的导向，包括很多风景名胜区内时常面临水力设施建设和风景资源保护的矛盾，在风景区这种矛盾有一个集中的体现。在城市环境中也面临着很多类似的矛盾，包括在泰山，泰山的抽水蓄能电站对于泰山的全体资源包括泰山松的资源可能带来威胁，很多在泰山顶上建立的旅游接待设施的供水资源也带来了威胁。

我们清华的两位博士生曾经做过一项研究，研究中提到1972年在黄河壶口瀑布上修建大型水库的计划，后来选择了在壶口瀑布的上游修建，但仍然对壶口瀑布的景观有多方面的影响。我们国内目前阶段缺乏这方面的立法，缺乏一种对水资源很有利的保护体系，在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之外，我们也要有一个对于河流对于水系的综合的保护体系。

在美国有非常多关于水的法律，大家都知道的《清洁水法》、《水资源开发法》，在这些法律之前还有一部法，叫做《野生与风景河流法》。这部法的诞生有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其最核心的目的是保护河流的生态资源和风景价值。最初的提议是因为政府要在美国最具代表性的国家公园和自然遗产科的罗拉多大峡谷之上修建大型的水利设施，美国非常强大的民间组织站出来反对，通过坚持几十年不懈的工作，最终成功制止了修建水库的工程。但美国几十年前水电开发的步伐也非常快速，后来选择在格兰峡谷建成了一个大型的水库，淹没了很多考古遗迹，包括史前的地质遗迹和生物资源。所以美国在1968年签署了《野生与风景河流法》，保护对于国家具有突出的风景、地质、鱼类、野生动物、历史文化等资源的河流及周围的环境。

美国对于水利开发和河流景观的保护经过了一个争议非常大但结果令人欣喜的阶段。我们国家实际上现在有很多风景资源绝佳的地方也面临着开发的问题，我们作为设计师、规划师，要在里面有一个取舍，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在美国的《野生与风景园林保护法》法案颁布不久，美国几乎停止了一切大型的水利开发，近几十年美国也在探讨的一个事情就是逐步拆除已建成的大型水坝。

从经济角度来讲，如果一条河流被纳入风景河流法，意味着一个根本性的改变就是它不能进行水利开发，那么这种做法究竟是限制了这个区域的发展，还是促进了发展？这要看两方面的价值，一类是实用经济价值，一类是非实用经济价值，前者指的是因为直接开发水利所带来的发电、航运、灌溉等等一系列的经济价值，后者指的是带来的更多的生态和社会经济效应，美国犹他州立大学的研究结果认为，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不进行水利开发所带来的综合价值更大。

我们国家对于水利开发的观念也在转变，包括我们刚才提到的水利风景区，水利风景区还是更多的依托于我们现在开展的一系列水利工程设施，包括水库、河湖、灌区，我们也在意图发现它的风景价值，我们应该从根本上重新看待河流的价值，思考风景园林专业如何参与到水利工程当中来。在美国很多大坝被拆除之后，会邀请风景园林师进来，对环境进行景观设计，但目前在国内，我们很难做到拆除大坝时请风景园林师进行景观设计，我们还不到这个阶段。另外一点就是要论证大坝建设的合理性，尤其是从风景价值的角度来讲。风景园林师在美国的水利工程和类似的专业活动中，一直是重要的参与方。我们国家的风景园林师也要更多地参与到水利工程的建设中去。从研究角度来看，风景园林师可以参与大坝的生态环境的评估，评价大坝对景观的影响，包括和其他专家合作来研究景观变化的因素，这个工作现在国内很多单位都在做。

十多年前，我们也参与了一个争议很大的项目，就是中国最后一条没有修建大坝的河流——怒江，在不同的媒体上有很多报道。怒江上游是中国现在现存不多的三江并流式的遗产地，里面的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非常讲究、非常透彻，我们在当地调研了相当长的时间，从自然地理、民居到文化景观，包括对茶马古道和当地的十几个少数民族的调研，最后发现这个峡谷的价值非常高，如果从水电开发的价值和这种价值相比较而言，我们觉得峡谷本身所蕴含的价值更长远而且更具有可持续性。

现在对于大坝水电开发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受到关注，实际上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决策者提供依据，也许原来在决策者的天平上，更在意的是开发所带来的发电数量以及对当地经济的支撑，包括对于当地居民收入的改善等方面。但是能否真正实现这些目标？事实证明很多大型水电开发之后，当地的经济并没有得到促进，也没有对当地的经济进行足够的反哺，反而从环境和景观角度分析，这种开发对于当地的景观资源包括遗产资源、文化资源都有很大影响。大坝建设之后对于景观的整体影响程度，包括整体性影响和局部性影响，整体性影响是强调如果这个地区进行水利设施的建设之后，对于峡谷的景观特色将会是一个根本性的损失，也许就不存在这种峡谷感了；局部性影响包括一些细节景观的资源点的淹没，一些景观资源品质的下降等等。对于水利工程设施，我们应该全面去看待它的价值，力求做到水利工程设施和自然环境及河流的综合价值的完美结合（水生态景观规划设计与城市发展论坛发言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