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真正的好建筑会直接打动你、击中你、感化你！

清华大学博士，中国中建设计集团副总建筑师，中建工程设计有限公司总建筑师，袁野工作室主持建筑师。亚洲建筑师协会奖金奖、中国建筑学会青年建筑师奖、WA中国建筑奖、美国Architizer A+Awards评审大奖等奖项获得者。

一、什么是中国好建筑？

我认为我们在谈什么是“中国好建筑”之前，应该首先谈什么是“好建筑”。虽然好建筑不太可能有一个绝对的标准，不同的人对建筑也有不同的认知，还要看你从哪一个层面来定义好建筑。但是，如果抛开技术本身和社会性差异的因素，好建筑还是具有一定的普适性。就我个人来说，如果一个建筑做到三个方面，我就认为它是好建筑。

首先是建筑本身的“真诚”。建筑就如同人一样，具有灵魂，真诚和虚伪是可以辨别出来的。装腔作势，矫揉造作，哗众取宠，肯定不是好建筑。好建筑首先是“真”的建筑，这也接近我们常说的“真善美”，善和美的基础就是“真”。真诚的建筑是结构、功能、材料和空间逻辑的高度统一。一座建筑根植于所在的土地和文化，基于自身的条件和特点，真实的表达，就会呈现出真诚的品质。真诚会带来一种美学上的收获，一定是简洁和质朴的，完全没有废话；真诚更会带来一种精神的收获，就如同帕提农神庙，天然具有一种力量，一种通透的美。所以，我认为，真诚与否是建筑好与不好的一条分界线。

第二点我认为是建筑与环境的关系。建筑从来不是自己遗世独立的立在那里，没有环境就没有建筑，而建筑本身也影响和造就环境。建筑是尊重环境还是唯我独尊，是从环境出发，还是只考虑自己，这不仅是形象上的，也不单是姿态的表达，更是伦理层面上的考量。环境当然也不仅是物理空间环境，也包括生态环境、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建筑肩负公共环境的责任，只要是使用了公共资源，就天然具有公共属性。那么是否考虑到对公共空间的贡献，是否对促进积极的公共生活起到作用，这应该是一个重要的指标。好建筑一定是能够融入环境、或激活环境、或本身形成全新的环境，无论怎样，一定是超出建筑本身的范围，要为环境做出贡献。

第三点，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不是好建筑，要看建筑是否能够经得住时间的检验，换句话说是否具有长久的空间价值。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好建筑不一定是创新的建筑”，同样“创新的建筑也不一定是好建筑”。但好像我们曾经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只有创新才能造就好建筑。关肇邺先生说“建筑重在得体”，我认为这是非常高的标准，而创新则是一个不见得高的标准，尤其是盲目的创新甚至会对好建筑的产生起到阻碍作用。我认为我们“创新”太多，而“得体”的太少。贝聿铭也说过，建筑是严肃的事业，不可能每隔一二十年就来一场革命。建筑也不是时尚，不能像时装一样每几年甚至每个季度都出现新的风格。在现在这个变化如此之快的时代，我觉得建筑恰恰不应该盲目地追随变化，而应该始终保持自己的定力，以不变应万变。追求“长久的空间价值”始终应该是建筑师的最高追求。

二、如何成就好建筑？

成就好建筑，需要多方面的共同努力，但我认为主要还是建筑师自身的努力。我们当然可以把造成“坏”建筑的责任推给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权力和资本的意志，比如不达标的施工质量，比如不理解我们建筑理念和建筑师苦心的业主，但建筑无论如何首先是建筑师的孩子，这个可能不需要做“亲子鉴定”。我们这些年听到太多的抱怨，包括我自己也曾抱怨过，但抱怨没有用，而且抱怨的心态会侵蚀掉这个职业的信心。只要还在这个行业中，我认为还是要直面问题，找到解决的答案，同时反思我们自己是否对好建筑的产生尽到了责任。

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建筑师不应该仅仅是一个技术专家，他还具有社会责任，因为他提供的是公共产品。我始终不认可建筑设计是完全的服务业，如果非要说是服务业，那也是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资本和权力服务。如果要追求好建筑，建筑师还是应该具有“知识分子”的情怀，必须要有自己的价值观。有了价值观就不一样，在社会变迁的大潮中，在各种力量的博弈中，你就能坚守住你自己，你的设计就会具有批判性和独立精神。鲜明的价值观也会影响更多的人，接受建筑师的思想和观念，这样就为好建筑的产生开辟出一条更宽广的道路。

三、中国当前哪些建筑是好建筑？

我个人倾向具有简洁和质朴气质的建筑，不喜欢太华丽的建筑。这个“华丽”不是形象上的装饰的华丽，而是建筑学意义上的华丽，如过多的手法，过度的炫技，多余的理论解读等等。中国的传统民居我认为都是真诚的好建筑，因为那是生活的真实表达。好建筑往往看起来很放松，一种你能感觉到一种放松，可能设计的过程是艰辛的，但理念呈现的一刹那一定是自然的，如同花儿绽放一样。

中国当代建筑好的作品，我个人比较欣赏崔恺院士设计的建筑，还有刘家琨的作品，很“质朴”，而且他们的作品根植于建筑所在的土地和文化之中，是地方生活方式的真实呈现，也是建筑师个人理念的真诚表达。还有一点，我觉得建筑特别重要一点的是应该被普通人读懂。建筑学本身的理论可以深奥甚至晦涩，但建筑实践实在没有必要纠缠在理论之中。评判一个建筑是否好，不是看建筑师如何说，好建筑不需要太多解释。真正的好建筑，会直接打动你、击中你、感化你！它会让普通人觉得愉悦，有尊严和有幸福感，有生活的信心和动力，有被尊重乃至被“爱”的感觉。这样的建筑，在中国还是不多见的。

四、对中国好建筑的展望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任何人的任何成就也都离不开大时代的背景。很庆幸的是作为建筑师的成长与这个时代的发展是同步的。我觉得社会的文化土壤也在逐渐肥沃，而我自己和一批有才华也有理想的建筑师也在同时走向成熟。只有好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环境才会产生好的建筑作品，更会培养出好的城市，反过来高品质的环境和具有人文精神的城市才会孕育和培养出新一代的人。

我想为了未来一代乃至几代人，我们应该也必须对中国建筑的明天充满信心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