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琳 • 唯斯:以可持续性回应历史与未来
其他来源:AC建筑创作投稿 2025-11-03

玛德琳 • 唯斯
gmp 合伙人兼执行总裁
您在 gmp 的职业生涯已有25年,从柏林的项目到主导中国地区的多个项目,在此期间有哪些关键节点对您的设计产生了深刻影响?您职业生涯中的重要里程碑有哪些?
玛德琳 • 唯斯:在德国参与的若干项目往往需要与业主进行非常密切的沟通。初到中国时,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这里的巨大潜力。无论去往何处,人口密度都远超德国,广场、火车站的体验也截然不同,这是我最初的直观印象。
日常生活中,需要去理解这里的尺度。但归根结底,还是要专注于每一个具体项目,将所见所感的整体经验融入工作。除了普遍感受到的中欧尺度差异,城市本身也各具特色。我先去了北京,之后来到上海,那时一切发展都极为迅速,带来强烈的反差感。例如,一些非常传统的区域紧邻着大尺度的新建筑。这种对比或许仍然是最有趣且令人印象深刻的。
您在中国参与了许多大体量项目,但近期也完成了一些小体量项目,如上海的之禾卡纷花园。面对不同体量的项目时,您的设计方法和策略有何异同?
玛德琳 • 唯斯:在宏大城市背景下设计大型公共建筑时,需要深入理解项目本身、城市环境及文化背景。因此,这类设计方法更趋整体性,我们需要尊重更广泛的情感和更宏观的城市语境。
小尺度建筑的工作方式确实不同。之禾卡纷花园是一个尺度很小的既有建筑改造项目,但我们仍需考虑其城市语境。我们拥有其建筑细部和材料的详细资料,所以这个项目可以更直接地从材料和细部入手。
对于我们团队而言,在不同尺度之间切换非常重要。如果从事大尺度项目,最终仍需回归材料和细部——那些具体、可触知的事物。尤其是在培养年轻建筑师的过程中,他们需要经历大尺度和小尺度的项目,需要体会小尺度项目带来的感受——那种能够掌控进程、直接见证成果的感觉——也可以将这种经验转化应用于大型项目中。但大型项目在最终落地阶段,同样需要细部的支撑。
您曾提到,建筑需要回应历史与未来的双重命题。在当下这个快速迭代的时代,您认为建筑是应该追求永恒性,还是短暂的适应性?
玛德琳 • 唯斯:我们的设计真正追求的是持久的品质,这是我们理解的可持续建筑的核心。建筑的持久性应体现在多个层面:从设计的质量到在特定环境中的建筑性能,它应赋予场所一种“认同感”——一种不易被移除、应当持续存在的特质。当然,这也需要足够优质的建筑材料来保障长久性。因此,我们认为建筑投资应以耐久性为目标,建筑质量应经得起时间考验。
不过,我们也认为建筑应在结构上具备一定的适应性,这意味着它不应该过于局促或特殊化,而是具备适应未来新需求的潜力。例如,柏林泰格尔机场是一座非常独特的建筑,其结构体系非常系统化、清晰化,因此具备了改造的可能性,这也体现了我们所认为的另一种可持续性。
最近 gmp 在中国承接了一些改造项目。相较于德国严谨的遗产的保护体系,您认为在中国的改造项目需要应对哪些特殊的挑战?哪些德国的更新改造经验能够为当代中国的实践提供技术参照?
玛德琳 • 唯斯:以上海的经验来看,这里与德国差异显著,常有整片街区被拆除的情况,而这在德国很少见。正因如此,我们才对之禾卡纷花园项目特别感兴趣。在这里,我们需要更细致地从整体街区或者建筑群的视角去评估既有建筑和周边环境,而不是简单地认为“哦,这过于陈旧了,让我们为整个街区做全新设计吧”——这种方式往往导致功能单一的重建。
保护城市历史遗产,意味着我们需要保留街区中的多样性及细微差异。改造中可以引入高低错落的建筑形态,即使需要更高强度地利用土地(毕竟有些区域确实过于老旧),我们也应该以更为敏感谨慎的方式整合新旧建筑——这也是我们举办本次展览的原因。或许当下的中国已经到了可以进行细致工作的阶段——能够一栋一栋仔细评估建筑,并从整体的建筑群中发现机遇,这是非常重要的。在德国和欧洲,我们已习惯于在既有建筑环境中开展设计,也习惯于此类评估工作。
我们还有另一个改造项目——上海洛桑酒店管理学院的校园设计。在该项目中,我们进行了逐栋建筑评估,同时也注意到,那些古树、旧的公园构筑物、广场,都构成了具有场所认同感的空间特征。它们是承载文化遗产和城市记忆的珍宝,值得被保留。我们依然可以在其中注入新的意义,塑造新的空间特质。这种评估机制也是我们希望引入的设计方法。
在之禾卡纷花园项目中,尤其在参与上海衡复历史风貌区项目时,我们在技术层面收获颇丰。当前的技术水平已非常出色,我们也在从细节上观察建筑、了解建筑材料,并发展出合适的修复工艺等方面得到训练——这才是真正的历史保护。我们从中积累了非常宝贵的知识经验和启示——许多传统技术也可以成为新建筑的灵感来源。如果我们能掌握这些材料和工艺的应用方式,未来或许能创造出更多新的可能性。
在您于中国的实践案例中,有些项目明显融入了中国文化符号的转译。请问这是源于业主要求,还是您本身就在探索地域性现代主义的道路?
玛德琳 • 唯斯:如果项目本身公共性很强、需要与城市紧密连接,通常会明确要求我们回应城市的历史与场地文脉。例如在西安的项目中,我们了解到人们对传统文化和传统建筑风格有着深厚的情感联结,这源于项目本身的需求,我们需要将这些元素融入设计。
很多时候,这也是我们自身的想法。纯粹国际化的建筑形式有时无法“移植”到任何地方,它需要一些“根”。这种根可以体现在不同层面,如材料的选择、有意义的形态或特定的细部处理。这是项目本身的要求,但更关键的是我们如何把握这个“度”——最终是否到达了某种平衡?是否增加了某种形式?是否仍然只是对传统材料和形式进行了现代转译?这真的是设计的核心部分吗?
如何既能保持国际化的功能与技术标准,又能够实现文化精神的表达?能否请您结合具体案例分享一下您是如何去平衡这两个方面的?当面对冲突时如何取舍?
玛德琳 • 唯斯:我们设计过西安国际会议中心,这个项目尺度很大,并且明确要求我们从传统建筑中汲取灵感。在具体设计中,我们通过快速勾勒草图、进行比例研究来实现。我们观察西安的传统公共建筑和历史建筑,理解其基本比例关系——如抬高的建筑主体、清晰的竖向结构、屋顶构件、上扬的飞檐等——并通过转译的方式进行处理。这是一个抽象化的过程, 但(抽象后的设计)仍然可以传达出轻盈、灵动的感觉。在实现的过程中,我们采用了技术手段,使用了新材料,对传统材料进行了转译,细部处理也更简洁直接,但整体延续了某种建筑形态特征。
在其他项目中,我们更倾向于通过细部处理来实现文化的转译。例如北京的中国工艺美术馆 •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我们将传统屏风元素引入设计,转译了一种通透性;或是直接使用传统材料进行地面铺装,如景观中的砖石铺地;或是研究景观空间如何构成内向型的院落空间。这些既有可被转译的建筑学原则,也有具体可感的细部处理。
作为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的特聘教授,您认为未来的建筑教育应优先培养建筑师的哪些能力?对于青年建筑师或学生,您有哪些建议?
玛德琳 • 唯斯:最近有一件事让我感触颇深。我见到一些学生为人工智能(AI)这个话题而苦恼,他们尝试从AI中获取答案,希望AI能直接生成图像。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挣扎。
我认为在建筑教育中,我们仍应循序渐进地去学习:如何做出决策、如何分析问题、如何通过细致分析场地来为设计奠定基础,并找出个人真正感兴趣的点。然后逐步发展想法,不要期待答案直接出现,而是感受答案逐渐形成的过程。
这对当下的学生是一项巨大挑战,因为他们可以借助工具得到看似完成的图像,却不清楚这些结果如何产生、为何如此。在大学时期,我们做的是非常基础的事情,比如手绘、画线,一点一点地累积。你做的每件事,在模型上的每一次切割,都是一次决策,并能立即看到结果。而现在的学生甚至在理解步骤之前就能看到结果。
引导他们回归基础至关重要。当然,他们可以使用新工具,但必须能掌控这些工具。为此,他们需要找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方法,确立自己的方向。他们需要回归真实体验——去绘画、感受尺度、触摸材料、动手制作实体模型,而不只是停留在那些过度修饰的图像上。我认为驾驭这些新工具对他们而言挑战巨大。
您认为未来建筑师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玛德琳 • 唯斯:我们需要解决可持续发展的问题,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需要更加关注资源的使用,在工作中更审慎地思考如何利用资源。事实上,这也是我们举办本次展览的原因。
我们相信,在重新审视既有建筑(尤其是在像上海这样快速发展城市的建筑)的未来可能性中,蕴藏着巨大机遇。这些快速发展时期的成果虽已投入使用,但或许并非都以可持续的方式进行。因此,我们需要思考如何再利用已有资源,赋予既有建筑新的生命,而不是一味地拆除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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