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勇：城市规划和建设缺少对“文化本底”的敬畏

石家庄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梁勇

河北省会石家庄是文化遗产丰厚的地区，改革开放以来，在各级党委和政府领导下，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大批重要的古代和近现代文物，先后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录。正定隆兴寺、广惠寺华塔、开元寺钟楼等一系列重要古代建筑群得到修复;一批重要的传统技艺已经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些成就的取得，大大提高了这座城市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但是，文化遗产保护仍然存在一些问题，还有大量工作需要继续努力，依然任重而道远。

一、文化遗产保护存在的问题

(一)观念滞后，缺少文化遗产保护的世界站位。

石家庄市拥有以赵州桥为代表的古代大型石拱桥、井陉县古代驿路及驿传城铺、中国最经典的古代佛塔建筑群等具有世界意义的文化遗产和石拱桥建造技艺、大型建筑石雕技艺等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但缺少以世界的视角来进行文化遗产推广和申遗策划。因此，浙江绍兴的石拱桥建造技艺，是国家推荐到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组织的非遗项目，而创造了赵州桥、永安桥、永济桥、弘济桥及其北京帝都几百座汉白玉石桥的曲京津冀地区却无名份。

毗卢寺壁画虽然号称中国四大寺院壁画之一，但是距离世界品牌还很远。观念落后，缺少世界视角，缺少高站位的策划，使其然也。

(二)同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重复申报，品牌整合不够。

2005年我们承担了国务院参事室下达给河北省参事室的国家重点课题《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文化强国建设》的子课题《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现状问题及建设研究》，对包括河北省在内的全国十几个省市区的非遗保护现状进行了调研。发现了保护体制机制、观念、利用取向等三个方面十几个问题。从国家战略层面来看，列入国家重点非遗名录的许多项目，存在同类重复现象，而缺少中国大品牌的整合战略。诸如中国石雕、中国木雕、中国木板年画、中国背哥这样的非遗项目，缺少整合意识，缺少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打响整合的中国牌。面临的问题是谁来整合、如何整合?而在一个省区内，也是相同的非遗项目重复申报，甚至同类非遗项目之间相互抵牾。

(三)城市规划和建设缺少对“文化本底”的敬畏

在城市规划和建设项目审批过程中，缺少对文化遗产和地方“文化本底”的敬畏，在规划论证和评审机制上，不尊重历史学家和文化学者的话语权，有些来自外地的规划编制单位不了解河北本底历史文化本底，随意策划项目，缺少对当地文化本底的敬畏和文化遗产保护意识。譬如正定古城保护和历史风貌恢复的规划，不深入研究古城历史的文化本底，在一些重要的古建筑遗址上规划一些很不合适的项目，必然会破坏历史文化本底的文化遗产。

(四)一批重要的近现代文化遗产面临拆迁。

大规模的城市拆迁改造，确实加快改善了城市面貌，但盲目追求城市面貌现代化，使许多重要的古建筑和近现代建筑，在拆迁过程中被肢解，越来越多的文化遗产在“千城一面”的“现代化”建设中消失。石家庄火车站、大石桥及其配套的铁路文化遗产，是石家庄城市崛起的标志性根脉，但在新火车站建成后，如何保护利用火车、铁路文化遗产，面临着严峻的问题。

二、文化遗产保护的思考

韩国的泡菜技艺、端午节习俗和韩医，已经成功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还将把暖炕技艺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波兰的“奥斯维辛迫害犹太人集中营”; 日本广岛二战原子弹爆炸地——“广岛和平公园”，已成功申报了世界文化遗产。2011年日本环境省以奄冲绳本岛北部及美大岛、德之岛等四岛屿为中心的“奄美及琉球诸岛”申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自然遗产。根据规定，申报地均需首先被确立为国立公园，而日本环境省按照联合国规定，在逐步实施。2014年2月，日本鹿儿岛县南九州市的“知览特攻和平会馆”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递交申请书，将该会馆收藏的神风特攻队队员的遗书、信件等333件物品列入世界记忆遗产名录。

随着联合国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深入，各国文化遗产保护意识都在强化，而我国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起步晚，任务重、项目多。更需要我们不懈努力。最近，哈尔滨市启动日本侵略军731部队遗址申报世界遗产的工程，这是中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二战期间战争罪行遗址。

去年，我国与周边国家整合的丝绸之路和我国境内跨省区的大运河成功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也给我国文化遗产保护提供了新的启示：整合文化资源、大规模保护多地文化遗产项目，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文化遗产的主导取向。

这些都值得我们深刻思考，中华民族创造的许多重要的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果不珍惜，不能给予一个世界公认的名份，要么就会被别人拿去成为人家的世界文化遗产，要么就泯灭在我们这一代，成为永远的历史遗憾。

因此，面对中国浩如烟海的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我们必须站在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高度，站在承前启后的历史节点，用世界视角、国际思维，谋划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用科学思维和理性举措，把代表中国石拱桥、古代驿传道路和驿城、递铺、中国铁路和火车遗址等文化遗产推向世界，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化遗产名录;把植根河北辉耀世界的中华民族的伟大技艺、民俗等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把障石岩推向世界，成为世界自然遗产和世界地质公园。任重而道远、使命光荣而艰巨。

三、文化遗产保护的几点建议

为了更好地为文化强省战略发挥引领作用，提高石家庄市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力度，提出以下建议：

(一)加强领导，整合力量，做好规划，落实责任。

建议成立文化遗产保护领导机构，由市领导牵头，组织发改、文物保护、旅游、环境、国土、林业、非遗保护等相关部门，统一谋划文化遗产保护和申遗战略。邀请学有专长的专家学者，深入调研，反复论证，编制《文化遗产保护五年规划》，明确任务、步骤、经费、人员和责任，利用五到十年，把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自然遗产、记忆遗传保护推向一个新高度。

(二)放眼世界，扬长避短，发挥龙头带动作用。

保护文化遗产，仅仅立足自身的资源是远远不够的，要用世界眼光分析、研究本地的文化遗产、自然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扬长避短，发挥本地资源的龙头优势，整合资源，打造世界遗产的品牌。

第一，启动古代驿路及驿传建筑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仅仅着眼井陉的秦皇古道，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必须整合河北、山西境内的古代驿道及张家口的鸡鸣驿、井陉古代驿道递铺以及定州明月店古代驿道等地的驿道文化遗产，就可能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系列遗产。因此，石家庄市要牵头整合相关市县，通过申遗提高省会的文化感召力和文化遗产保护的推动作用。

第二，启动中国近代铁路文化遗产申遗工程。组织专家队伍，深入调研，整合资源，把石家庄市大石桥、正太铁路、京广铁路及其配套遗产、张家口詹天佑修建京张铁路遗产、井陉煤矿、正丰煤矿近代一米铁轨的文化遗产、唐山煤矿近代铁路遗产整合起来，系统展示中国近代铁路从一米铁轨到1.435米轨距的各个时代火车、配套设施，就是一部中国近代铁路发展的文化产业集合，就符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要求。

第三，把嶂石岩申报世界地质公园的工程纳入国家自然遗产保护系列。组织专家编纂《嶂石岩地貌志》，系统展示嶂石岩自然地理和文化遗产，整合太行山区相关市县，做强做大嶂石岩地貌区的自然遗产品牌。同时，编制相关规划。唤起世界地理学界对嶂石岩的青睐，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和世界地质公园。

第四，利用沕沕水、天桂山、崆山白云洞的资源，整合北京、河南、山西，联合申报太行山岩溶地貌世界地质公园。先要申报国家地质公园。北京房山成为世界地质公园后，河北省的白石山、野三坡，都依附于房山世界地质公园，成为房山世界地质公园白石山分区和野三坡分区。而河北省的泥河湾、太行山岩溶地貌，为什么不申报国家地质公园和世界地质公园?此事可以为之。

(三)把握京津冀一体化机遇，加强文化遗产整合保护。

京津冀一体化，不仅是京津冀地区的产业转移和交通畅通，还应该启动文化遗产整合保护的一体化战略。作为河北省会的石家庄最应该谋划的，是以赵州桥为龙头的京津冀古代大型石拱桥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程。

以往仅仅着眼赵州桥一座桥梁的视角，虽然获得了美国土木工程学会授予的世界土木工程铜牌，但很难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而以赵州桥为代表的京津冀地区的中国古代石拱桥群，是中国古桥最集中、建造规模巨大、建造工艺最精湛的地区。目前列入国家和省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各类石拱桥有四十多座，代表了从隋唐五代、到宋元明清各个时代交通、园林、寺院、宫苑等桥梁建筑的经典，其历史之久远、规模之巨大、样式之丰富、技艺之高超，足以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部分。

但目前赵州桥的现状是绝对难以承担龙头的。要编制科学的古桥风貌恢复的规划和旅游规划，恢复古桥、古驿、古道、故园(古村)的文化原生态，为旅游要素提供像样的平台。要借鉴都江堰、鼓浪屿、福州五街七巷的恢复古代风貌经验，大手笔政治赵州桥文化生态和古桥、古道、古驿、古村风貌，把一个真正伟大的赵州桥展示给世界。

同时，京津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也需要整合。打造统一的系列保护非遗的大品牌，克服各自为政、相互争抢的积弊。譬如河北正定的高照、香河的中幡、北京西城的中幡，以及相关地区的背哥、武术等传统非遗项目，应该整合为中国武术、中国中幡、中国背哥，统一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石家庄毗卢寺的壁画，号称中国古代寺观四大著名经典壁画之一，但在全国的认知度和文化遗产价值与之远远不相适应。建议利用京津冀一体化的机遇，石家庄发起华北经典古代寺院壁画整合申请国家文化遗产活动。整合北京法海寺、山西芮城永乐宫、繁峙公主寺、邯郸响堂寺、正定隆兴寺等古代寺观壁画的经典，联合申报国家文化遗产，并谋划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通过申遗提高美誉度和知名度，带动相关产业的繁荣和发展。

(四)加强城乡规划论证，完善文化遗产保护干预机制。

在城乡规划和建设项目审批过程中，要加强文化论证，强化文化遗产保护干预机制，要由文化专家、文化遗产保护部门和相关领域学者参与规划论证和文化本底考证，完善规划论证机制，保证城乡规划有效保护历史文化遗存和文化本底的遗址，避免规划建设过程中对文化本底历史记忆的人为破坏。譬如正定、赵县等历史文化厚重的城市和国家历史文化名村名镇，一定要搞清历史文化本底，在城市规划中避开重要历史文化遗址，留下足够的文化遗产考古和复建的空间。

另外，要通过科学规划，保护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创建的华北制药、棉纺一二三厂等的大面积工业遗产，维护这些街区的文化原生态和工业遗产的建筑群，为日后申请共和国工业文化遗产奠定基础。同时，科学利用这些工业遗产谋划文化产业园区，引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整合优质文化资源，打造河北省最具文化竞争力的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

(五)加强文化遗产保护与文化产业园区整合。

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公约，反对对文化遗产文化原生态的人为破坏，同时鼓励对文化遗产进行合理有序的利用，创造经济和社会效益，用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党中央、 国务院也出台一系列政策，鼓励利用文化遗产建筑群，合理发展旅游、创意等文化产业。石家庄是一个文化大市、文物大市，但不是文化产业强市，一个省会没有一个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其中大量的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和重要的自然遗产，没有在维护文化原生态基础上很好地利用。要么死保护，保护死，复建了一批历史文化建筑，由于不能科学利用，结果成了“鬼屋”，背离了文化遗产保护的初衷。要么一些具有很高历史文化价值的文化遗产，被一些单位和机关占据，文化遗产的社会价值难以发挥。

如正定隆兴寺西侧康乾盛世帝王行宫，清朝后期成为天主教堂，融汇了中国古代帝王行宫和西方天主教文化的建筑风格，而且经历了这座古城历史上义和团运动、庚子之役、抗战等重大历史事件，留下了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本来应该成为与隆兴寺珠联璧合的另一处旅游名胜。但因为部队医院占据，如今许多古建筑被反复改建，建筑构件随处可见。

为了更好地利用文化遗产，并利用文化遗产打造国家级的文化产业园区，建议借鉴中华北大街中国人民银行旧址文化遗产保护的经验，通过土地置换，逐步将占据重要文化遗址的单位、机关迁出，按照文化遗产保护的要求，对历史文化遗址进行维护、修复，恢复文化原生态，并科学利用，开发博物展陈、旅游观光、影视拍摄等相关文化产业园区。

在新的发展时期，在新的国际国内经济社会发展的背景下，文化遗产、自然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推广和利用，已经进入一个新的时代，需要站在世界的视角，审视自己的文化遗产、自然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用大智慧大手笔来谋划大战略，把历史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自然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推广到全国，让其伟大的历史价值和人文价值发挥到极致，推向世界，成就具有本土文化特色的中国文化遗产的大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