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莉丝兰伯特：城市建设需要建筑师和市民的参与

菲莉丝·兰伯特

菲莉丝·兰伯特1927年生于加拿大魁北克的蒙特利尔，父亲是著名犹太富豪塞缪尔·布朗夫曼（Samuel Bronfman），西格拉姆酒业帝国的创始人。兰伯特对父亲的商业帝国并没有特别感兴趣，令她着迷的是艺术。她从美国瓦萨女子学院（Vassar College）毕业后，只身一人来到巴黎，嫁给了望族出身的让·兰伯特（Jean Lambert），过起文艺女青年的生活。

兰伯特谈起拆迁等城建问题时依旧愤愤不平，她说，城建不可能靠几个官僚和几个开发商完成，需要建筑师和市民的参与。在她看来，建筑师是个任重而道远的工作，需要有勇气阻挠政府和财团荒唐的建设方案;而现代建筑师的终极使命是为更好的城市生活而奋斗，为取消社会不公平而战斗。

建筑师的思维和为人来得更重要

虽然菲莉丝·兰伯特最为著名的成就当属西格拉姆大厦，但其实她在城市建设规划上，也有许多独到的见解。她认为，政府如果一味卖地盖楼，最终城市会被不断盖起的房屋群堵死，这间接杀死了城市的生命力，而建筑师和民智才是城建规划的核心。

Q：拿到金狮奖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

L：这个奖是对我多年工作的一种肯定，它又是一个国际奖项，代表着我的工作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承认，我觉得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Q：密斯·凡·德·罗的建筑风格对你的影响大吗?

L：我觉得风格是个很宽泛的词。比起风格，建筑师的思维和为人来得更重要。密斯带有天生的敏感气质，同时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强。我觉得好的建筑师需要和所处的社会接轨，而密斯对我们所处的世界进行了深度思考，所以能造出优秀的建筑。我想，他的思维方式和为人才真正影响到我。

Q：菲利普·约翰逊也参与了西格拉姆大厦的设计，他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L：约翰逊也是纽约著名的设计师，他参与过纽约世界博览会的设计工作，对密斯的设计也有研究。约翰逊很清楚，密斯是总设计师。不过，约翰逊对西格拉姆大厦的贡献也不容忽略。密斯把灯光设计的工作交给了约翰逊。另外，电梯的设计也是约翰逊负责的。当时很多房屋电梯都是按在大楼深处，你绕过去就撞墙了，跟死胡同一样的。相形之下，西格拉姆大厦电梯就很有特色，你绕过电梯，就可以看到充满生机的大街。

Q：可以说你父亲的社会地位是你成功的阶梯吗?

L：我只能说我很幸运，因为我父亲就是西格拉姆集团的老板。成功是需要运气的(笑)，但仅靠运气是不够的，还需要努力。我父亲是务实的商人，他不可能因为我是他女儿，就把一个项目草率地交给我。在造楼前，我父亲听过周边人很多的建议，但他们的提案都是陈旧而无聊的，所以当他听到我的建议时，顿时觉得焕然一新，当然，我的方案是经得起推敲的，说服力是需要由知识储备和实战经验支撑的。我本来只能挑选大理石的颜色，后来我成功地挑选了自己中意的建筑师，让西格拉姆大厦成为一个传奇。

Q：你曾经是雕塑家，后来又学了建筑，你觉得你是建筑师还是艺术家?

L：我是建筑师，但是你要知道, 建筑师是个鱼龙混杂的行业，那些为开发商造廉价大楼的人也被称为“建筑师”。所以，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建筑学。你知道，建筑学是一门社会艺术，它和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息息相关。

Q：你对建筑学的定义如何?

L：建筑学是人类社会的“介质”，它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平台，它又能反映当代社会的精神面貌。

Q：你参加过不少城市贫民区的改造工程，能具体谈谈吗?

L：一个城市总归是富人、穷人交叉的生活地带，你不可能把穷人赶出去，总要给他们的后代留发展机会吧。至于工程，首先要了解交通的走势，贫民区通常是比较拥挤的街区，所以更要考虑主干道的交通流量。其实，从建筑师的角度来说，改造并不是个很繁重的任务，因为你不需要把它改造得“富丽堂皇”，但居民楼的安全系数还是要保障的，不能因为他们穷，就让他们住危楼吧。

Q：为什么你会在1979年创建加拿大建筑研究中心?

L：整个60年代，北美都在进行疯狂的拆迁运动，他们把穷人都赶出去，把空位置留给汽车，那些负责城建工作者不懂建筑学，藐视城市的过去。我想提高人们对建筑学重要性的认知度，所以成立了加拿大建筑研究中心。

为了“提高人们对建筑学重要性的认知度”，兰伯特在1979年变卖家族企业的股份，成立了加拿大建筑研究中心

Q：你认为西方在城市规划中走过不少弯路吗?

L：确实还不少。我刚提过北美的城建规划是以汽车为中心的，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另外，市政府把房地产作为主要税收来源，这也是一个错误，因为这样的话，城市被不断盖起的房屋群堵死，间接杀死了城市的生命力。此外，我们在房地产经济的政策导向上也有问题，贷款都流到开发商的口袋，年轻户主受到贷款额度的限制，选择范围很小，导致市民的居住环境普遍很差。城市的发展是需要多样性，而开发商是不会考虑这些问题的，他们只会考虑成本。

Q：那城市规划究竟应该由谁负责?建筑师?政府?

L：这需要多方代表的共同参与——建筑师、政府代表、居民代表。政府的作用是有限的，而且我们不能把城建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几个官僚决定，官僚是不会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的。城建中的核心人物应该是建筑师和市民，建筑师专业知识牢固，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忽略老百姓的智慧，因为民智是个巨大的宝库。城建的成功与否，直接影响到市民的生活，市民会从切身利益思考方案。

Q：你对现代化城市的设计概念是怎样的?

L：现代化城市，首先要处理好新城和老城的协调关系，此外，城市的舒适度、安全系数、娱乐地带、社交场地也要考虑进去。现代化的城市不能忽略自然的要素，再发达的城市也是要和自然共存的，市民可以听见鸟语，闻到花香。另外，我们也可以从更小的单位来考虑，比如街区。好的街区要满足三个条件：小孩不用穿主干道就能到学校;成年人的步行上班时间不超过 50 分钟;每家每户在冬日也能享受充足的日照时间。

Q：你觉得自然在城市中的位置是什么?是必不可少的吗?

L：必不可少!我们是人，无法不对钢筋混凝土产生审美疲劳，我们需要大自然。城市中肯定需要绿地和公园，供老人锻炼散心，供小孩嬉戏，供家庭聚餐。如果绿地的规划做得不成功，那么居民就必将受到污染的困扰。

Q：年轻时，你在巴黎呆了很长时间，你怎么看巴黎?

L：巴黎是一个比较精彩的世界，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城市，不是一个汽车城。我们必须承认，巴黎的老城很小，所以它后来做了新城扩建。

Q：你怎么看待巴黎的拉德方斯区(La Défense，巴黎金融区)?

L：我对拉德方斯没有特别的好感，我想拉德方斯城建规划中，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是，拉德方斯的存在客观上让巴黎老城免遭拆迁的厄运。如果巴黎城内建了高楼大厦，那么巴黎可能早就“死”了。所以说，新城区的建立也是一个紧迫的任务，也是每个城市需要认真对待的。

Q：你觉得怎样才能算建设了一个好的新城区?

L：我举个反面例子，意大利的南部，他们在很多城市外围盖了新楼，但是新城完全被孤立的，它没有继承任何老城的建筑风格，就是廉价的建筑垃圾堆在一起，缺乏生活气息。

Q：你觉得建筑师需要具有前瞻的能力吗?

L：当然。我觉得建筑师不但要有前瞻的能力，要具备了解过去的能力。当然最重要的是剖析现在的社会中主要矛盾，建造社会真正需要的建筑。

Q：你可以想象一下 20 年后的城市样貌吗?

L：不管是 20 年后还是 50 年后，还是我说的，城市设计者都必须做到“以人为本”，尊重自然。规划的时候，要考虑到 20 年以后的城市密集度。

Q：你怎么看待新一代设计师?

L：新一代设计师和老一代没区别，总归有好有坏。他们接受了更系统的教育，当然需要面对未来社会问题的挑战。

Q：你怎么看待北京的城建?

L：有些可惜，老街都消失了。老城代表我们的过去，我们就从“那里”来。

Q：那你喜欢上海吗?

L：我喜欢上海老街，喜欢上海的博物馆。上海还保留着一些人们能散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