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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榕:设计是一个阴谋

“设计是一个阴谋”,周榕这么说。周榕是建筑师也是建筑批评家,早年去哈佛学习设计,后来回清华大学任教一直以言辞犀利而著名。周榕历数当下中国设计的种种问题,他说,那不是否定而是反思。

“对于文化来说,我们还没有一个建立在设计基础上的文化传承,这说起来有些混乱,我们的文化很大部分是经验流传下来的,只有一小部分是以设计形态附带呈现出来的。所以我们跟现代文化格格不入。因为现代文化是建立在设计的基础上的,而我们现在谈的所谓的中国性、中国特色大部分都是经验的传承而不是刻意的设计。今天我们谈文化,谈中国性,我们到底谈的是经验的那一部分,还是设计出来的未来的那一部分,或者绝大部分中国人认同的那一部分?”

周老师提出问题,也在寻求解决的方案,因为我们试图把中国设计放到一个批判性的语境中讨论。中西文化最大的不同是西方文化在不断的批判当中在自我导航。

希望航线准确,一路平安。

Q:你为什么说设计是一个阴谋?设计存在哪些问题?

Z:艺术和设计有一些特别本质的不一样的东西。如果说艺术也是阴谋的话,那么它是一个私人的阴谋,但设计是一个公共的行为,必须是一个合谋。它针对的是大众,实际上这是一个权力的控制机制。其实在古代也不是没有设计,但一个作坊可能生产能力有限,那么它控制的人群是有限的,在进入现代的大工业生产之后,它的力量就强大多了。

人的观念和视觉感应是被构造出来的,是整个社会阴谋的一部分。我们被非常强有力的力量格式化,这个力量来自权力也来自资本。设计连接着权力终端到社会的终端,被一直传递下去。为什么会有时尚?时尚是什么?就是权力的话语么,就是一伙人控制的。都是品牌,商业机构,品牌的背后都是被资本控制的,所以设计就是这样靠着这些方式传递给更多的人。

建筑师这个职业在现代化以前只是建造、建筑,当建筑沦落成设计之后,包括艺术堕落成设计之后,就出现了好几个分离。这些分离对设计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第一个分离就是设计者和现场的分离,这个分离是挺可怕的。以前建筑师做建筑的时候一定是在现场工作的。

第二是设计者和使用者之间的分离。设计者并不直接对使用者有感情,对设计者来说,使用者是一个抽象的东西;对于使用者来说,设计人也是一个抽象的东西。大家只是通过设计品这样一个中介来进行交换,这样一个交换实际上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所以就导致中介物也变成一种相对抽象的东西。

第三个分离就是设计的这些产品和我们真正未来的、跟我们文化传统的一种分离,实际上它跟我们文化传统没什么关系。设计品本身它有一个自身的逻辑,因为它被抽象出来,它成为一个自身的逻辑,这个逻辑和我们具体的生长环境没什么关系,它放之四海皆准。它跟它的根有一个分离。

Q:中国古代设计的精华其实是得意忘形?

Z:其实从历史上来看,中国的产品历来都是这样的,是不重视形态的。形态得来都是妙手偶得,不是通过刻意的生产得来的,不像西方的造物传统,不断地抵达一个明确的形态,或者至善至美的形态。

我觉得现在中国的历史位置很像隋代,在它之前大概有三百年,是被异族搞得乱七八糟的,中国文化被搅得一塌糊涂。隋代一统天下以后,做了非常大的工程——开凿了大运河,建了洛阳城。我觉得隋代的精神跟现在是很像的。是靠速度和数量取胜,这正是这个时代的精神,也是中国文化传统里的一部分。

我们在这个时候去谈质量,也许确实是一个超前的话题,这时候谈的可能就是以极其大量的数量去淹没质量,让西方追求质量的设计者都自惭形秽,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前几天一个新闻出来我觉得非常可怕,比亚迪超过苹果成为IT界的老大,全球最富创新力的IT企业。这个我觉得充分反映了中国设计的精神。

中国总是要得意忘形,中国最后的造物还是要通过意来取代形。在现代社会,生产消费的这个过程中,我们最后还是要固定在具有特殊性的形态上。这个具有特殊性的形态是一个很好的消费对象,它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和吸引力。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到了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是设计消亡掉,造物重新出现的时候,我觉得那个时代我们再来谈中国性,是一个很好的时刻。

Q:大众审美是怎样形成的?

Z:大众的审美是被某种力量格式化和塑造出来的,设计就是这种力量之一。设计构造了我们的视觉环境,所以现在的小孩是从这样的环境里面长大的,他们的审美就顺从于这样的环境。

举一个例子,我上大学的时候,上个世纪80年代,我们有一个美国来的女教师,金发碧眼的,十分漂亮。后来她去北京郊区写生,一个当地的老农民围着她转,转了半个小时,最后老人吐一口吐沫在她身上。中国民间的传统是吐沫是镇鬼的,老农以为自己白天见到一个鬼。

审美的构造到了现在就整个变过来了,为什么会变,是被强有力的一套东西所影响的。一种不同的指向……很多审美的标准都是被构造出来的。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套东西,所谓的设计也是被构造出来的,都是有巨大的资本逻辑和其他逻辑在支持。

Q:到底什么是设计?

Z:如果我们谈设计的话,可能还真得把设计这个概念做一个界定,到底什么是设计?设计其实不是艺术,是整个现代化过程中的产物,它所产生出来的是一个阴谋,而且是一个很多人在一起的合谋,才出现了设计这回事。

在现代化运动之前是没有设计的,只有一种东西叫“造物”。在中国的历史或者西方历史中它就是造物,都是在直接地做这个东西,包括建筑师。

Q:设计和时代有什么样的关系?

Z:回顾设计在中国的历史演变,最开始是工业设计,它是为了要引导生产的发展。近十几年中国进入消费社会以后,设计变成消费的工具。近三十年以来,中国经历了一个大的运动,就是经济秩序的重建。经济重建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是整个社会重建的很小一部分。社会重建里还包括政治秩序的重建、社会秩序的重建、文化秩序的重建,这三者在过去三十年间基本没有得到非常健康的发展,基本上还是在经济重建的过程中。设计只是扮演经济重建过程中的工具。

在工具扮演的情况下,我觉得希望设计本身能够反映一种文化、反映中国传统的东西是相当困难的。所以我们只能把中国的符号拿过来,或者把具有相当高辨识度的、所谓的中国形态拿过来。去作为一种消费、作为一种消费品,来推向市场。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从设计去探讨中国性,有种缘木求鱼的感觉。

Q:你怎样看中国风的出现?

Z:2000年以后,世界忽然变平了,一个全球化的状态,不管到哪里,哪里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啪……忽然就亮了。那时候话筒就在你手里面,你可以大声地喊,喊什么都无所谓,你就成为全世界的中心了。

这个中心是经常变的,资本到哪里中心就到哪里。这个世界全球化的游戏逐渐取代了现代化的游戏。中国风其实不是中国设计师造成的,有时候是外国设计师造成的。他们现在喜欢在设计中加上一些中国文化的元素,其实这背后都是有其经济的逻辑和资本的逻辑在支撑。

所以我觉得中国风的兴起是经济的支撑而不是中国文化真正兴起,中国风对世界产生影响力的程度,还没有跟深层的文化连接上,是浮在表面的一个阶段。

世界上也屡屡地介绍中国建筑师,中国设计师,那是因为中国现在发展太快了,中国机会太多了,有太多的外国设计师来中国需要了解中国,所以顺带着把中国建筑师给提起来。其实按理说中国建筑师,就水平来说其实是差得很远的。这些事情还是应该看到它背后的逻辑,所以中国元素的普及还远远不能够印证中国文化影响世界了。

Q:谈中国设计首先要了解中国性?

Z:我们面临着三个中国的问题,一个是经验中国,一个是乌托邦中国,凭空造一个新的中国,再一个是现实中国。经验中国被根除了,乌托邦中国没有实现,所以现在我们面对的就是现实中国,不尴不尬,现在真正中国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我们现在面临着你到底跟哪个中国去定位?中国独特性的设计很多,外国人来了都在买。一直到现在我们还在沿用这样的符号,军装、红卫兵,还在继续贩卖。这其实是乌托邦中国的一种设计。在消费社会只能被纳入一个消费体系里面去。我们面对的现实就是这样了。到底是经验中国还是乌托邦中国?还是五味杂陈的现实中国?

而设计企图让人忘掉生活中痛苦沉重的东西,让人感觉到轻飘飘的,拥有这样东西让你的生活暂时抽离。

Q:那么设计到底是什么东西,麻醉剂么?

Z:和现实没有关系,和过去的经验传统没有关系,所以设计最后指向的还是乌托邦中国,那是和现实没有什么关联的。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设计越多,生活就越不真实,和现实的隔阂也就越多。所谓的中国性在当代设计师看来,就是把一些普世化的西方化的乌托邦式的东西,再加一些中国符号,这就是中国性的设计了。所以根本找不准它的定位到底是什么。

设计是西方思维的产物,它要追求所谓的完美性,只有这样才能赢得更多的认同。

而中国传统的器物,总体的物质环境是很难通过设计达到的。

Q:你对中国设计师有哪些希望?

Z:希望设计师对三个中国有明确的认识,在经验中国里面更多地去理解中国人根本的世界观、价值观、对世界的态度,对生活的态度。中国性是非常大的宝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非常的宝贵,你血液里面的文化基因还是可以自然流露出来。当代设计师的教育已经和中国的传统文化没有什么关系了,还是应该回来,应该有历史和文化的责任感。历史很沉默,但是有很强大的力量。设计师要意识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北京,古代没有建筑师,只有‘匠’、‘都料匠’、‘大匠’这样的称呼和职业。建造故宫的那个雷氏匠人,后人也称其为‘样式雷’,他们因为自己精湛的技术获得宫廷多少代人的信赖。传说建造故宫的时候,太和殿的梁怎样都放不上去,‘样式雷’三下两下爬到梁上,从腰间掏出一把斧头,‘梆梆梆’三斧头,把梁就落上了。

周榕描绘的那个年代简直是中国建筑设计的美好时代,那些匠人亦是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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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设计周榕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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