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岚淳：东京不是我熟悉的城市

五十岚淳

五十岚淳没上过大学，这是他的上海演讲会当天，多次被人们提及的一个事实——“这是非常励志的。”演讲开始前，一位嘉宾在台上如此评价道。尽管人们在提到这点时，无不表现出敬佩的神情，但看到五十岚朴素纯净的建筑作品后，反倒觉得“没上大学”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渲染的事。

生于1970年的五十岚是日本中生代建筑师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目前有两个事务所，均开在北海道。近二十年来，五十岚从未尝试过在这片土地之外设立办公室，建成的项目也大多数集中在这个冬天异常寒冷的地区，且中小型住宅居多。

为什么不像其他建筑师那样，去东京工作?

面对提问，五十岚沉默片刻随即答道：“我从未考虑过这样做，因为东京不是我熟悉的城市，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

变形之家

五十岚从专科学校毕业时仅有20岁，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由于学历等问题，离开学校之后，他能够做的就只有“找个普通公司开始干活”。

“那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但每天进行的工作其实很难称之为设计。没什么设计追求，甚至缺乏原创性。”五十岚回忆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在那里工作了五年多，直到有一天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此时恰好一个颇为难得的项目出现在了这位精疲力尽的年轻人面前——五十岚淳父亲及合伙人的公司需要盖一栋办公楼。五十岚欣然接受了父亲的设计委托，并以此项目为契机于1997年创立了自己的事务所。“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项目，细节上、技术上都存有很多失败的地方，但令人庆幸的是这栋建筑直到今天还在使用中，它也是我建筑设计的原点。”

虽然真正的设计生涯始于26岁，但其实五十岚早在上小学之前便已对所谓建筑有了模糊的认识。家中的爷爷是一位建造房屋的匠人，五十岚自小就在爷爷敲敲打打、给木头开孔中感受着匠人对建筑的执著。

“大约是我4岁的时候，父辈们开始为自家住宅扩建，这让熟悉的空间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原本是墙的地方突然开了窗，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瞬间有了光线。这些对于我来说是非常神奇的记忆，至今还留在脑中。”

五十岚告诉我们，一直以来，爷爷和叔父们都非常热衷于为家里的房屋改头换面，中学3年里，“单是楼梯就改了三次”。父辈结婚、小孩成长甚至地区经济发展都能够成为五十岚一家改造自宅的理由。成为建筑师之后的五十岚深切感到，自己能够在少年时代见证这一系列空间的变化，确实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

所谓边缘空间

面对彻头彻尾的建筑圈外人士，五十岚淳会这样介绍自己设计：“不华丽，但让人觉得身心愉悦。”五十岚在采访时表示，自己做设计不讲哲学，只重视建筑的状态。然而不讲哲学并不意味着没有哲学，在随后的演讲中，五十岚反复提到了所谓“边缘空间”(日语写作“缘侧”)的概念，这一概念几乎在他所有作品中都有所体现。

“日本的传统民居，屋檐、土墙的形态与用料都有它的道理，因为土墙无法承受狂风暴雨，所以才有了大屋檐的形态，但如果仅仅出于这个原因，屋檐的尺寸大可缩小一些。”五十岚与其同辈的知名建筑师一样，非常喜欢在对建筑寻常状态的反思中，找寻设计上的突围点。“土墙外、屋檐下的空间既不是室内也不是室外，形成这样的边缘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冬天的北海道，边缘空间时常意味着更好的保温：在外界的寒冷与室内的温暖间形成一个缓冲带;而在另外一些地区，这个空间又为邻里提供了能够纳凉闲聊的公共空间。

五十岚对于人与该空间的关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把各种各样的缓冲区放在自己的建筑中，反复不断地思考着“何谓边缘空间”这个简单而又复杂的命题。像在Layered House这个项目里，五十岚设计几进的空间形成了光的缓冲;而在几个小型住宅项目中，他又实现了空间由大到小的视觉缓冲。十七年的职业生涯、三十多个不同项目，在五十岚的设计中，只是围绕这一个命题却诞生了千变万化的空间关系。

游戏的天才们

“攀爬架、滑梯、木马，一旦大人们将这几样物品放在公园中，孩子们便只会围着这些设施玩耍。但如果公园里什么都不放，孩子们会把树叶、小石子甚至泥土作为玩具。孩子都是游戏的天才，大人们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将他们限制住。”五十岚说道。

滚动公园(Korogaru Park)是五十岚淳在札幌市新落成的项目，这并不是五十岚首次为儿童做设计，早前为了参加矶崎新在山口县举办的系列展览，五十岚就曾做过三个游乐设施的方案。“这次的滚动公园可以看作是前三次设计的最终延长线。希望通过高低起伏的木质台面为孩子们提供一个完全自由的游戏空间。”

滚动公园中没有任何常规的游乐设施，但又可以把整个公园看作是一个巨大玩具，与周边土壤、树木协调统一。这一设计可以说充分地体现了五十岚一直以来对建筑的认识： “建筑立于大地,植物亦是根植于泥土,并且花草会随着泥土和气候的变化而发育成长。我心目中的理想建筑也是像花草一样、能与泥土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建筑。”

结束此次中国之行，五十岚要作为演讲嘉宾前往大阪出席一个名为U35(35岁以下建筑师)的展览。一同作为嘉宾的还有与他年纪相仿的藤本壮介、石上纯也、平田晃久等几位知名东京建筑师。五十岚坦言由于地域不同，平时与他们交流不多，关系也算不上亲近。“不过这次大阪演讲结束后，应该会跟他们几个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吧。”五十岚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