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城市不能成为一件艺术品

巴西利亚街景——议会大厦

巴西首都巴西利亚有“世界城市史的里程碑”之称。这座完全按照设计图纸精确打造的城市，更像是一件宏伟的建筑艺术品。巴西建筑师卢西奥·科斯塔和奥斯卡·尼迈耶合作完成的这一杰作，完美体现了他们所追求的“建筑改造社会”的理念。

站在巴西利亚市中心244米高的电视塔上极目远望，你一定会对两位建筑师的想象力赞叹不已。整个城市犹如一架即将腾空而起的飞机。“机头”为三权广场，周围是总统府、最高法院和议会大厦等造型独特的建筑;“机身”为一条长8000米、宽250米的大道和草坪;南北两个“机翼”各约7公里长，分为居住、商业等功能区。

从1956年起兴建至1960年完工，历时41个月，这座从规划中而来的城市就在巴西中部广阔的荒原上拔地而起。1987年，这座只有短短27年历史的城市，以其极致的规划和独特的建筑而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文化遗产”。

和很多初到巴西利亚的人一样，我常会对城市规划的力量产生惊奇之感。但是，每当为堵车或是办点小事儿也要打车而烦恼时，我又总会想起美国作家简·雅各布斯的那句经典之言：“城市不能成为一件艺术品”。

一些在这里工作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居民，也有相同的感受。英国建筑评论家迪耶·萨迪奇看到，每到周四晚上，巴西利亚机场便人头攒动，因为所有居民都想回那些不太美观、却更富有生气的老家享受周末。哈佛大学教授爱德华·格莱泽发现，在巴西利亚，没有汽车简直寸步难行，冷冷清清的步行道上少有散步者。严格划分的商业、酒店、居住等各个区域，以及广场、草坪和快速车道，在切割人们生活需求的同时，也让这座城市的人气变得十分淡薄。然而，城市是复杂的有机体系，它的活力来自于功能上的多样性。

与科斯塔和尼迈耶相比，雅各布斯最多只能算是建筑界的“票友”，但她在1961年出版的那本《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却对之后的城市规划产生了深远影响。通过这本像记者手记一样的专著，雅各布斯展示了她对一座城市的规划及其与社会发展模式关系的理解。在雅各布斯看来，城市结构应与社会功能形成一个水乳交融的整体。

与科斯塔与尼迈耶一样，雅各布斯对城市规划的看法中也有着对社会模式的追求。不同仅仅在于，雅各布斯是从街道上行人多少与犯罪率高低的关系来认识城市规划的;而科斯塔与尼迈耶是要通过城市规划来设计和创造一种社会模式。

巴西利亚的规划深受法国著名城市规划师勒·柯布西耶的思想影响。柯布西耶追求的就是一种乌托邦的理念，希望通过城市的设计与规划来避免社会革命，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社会。

巴西总统罗塞夫称尼迈耶是革命家，是新时代建筑的倡导者。但是，建筑的完美并非意味着城市生活的和谐。“革命”的理念或许适用于建筑的创新，却不一定能用来创造城市社会生活的和谐。从上而下的规划，往往很容易忽略图纸上的城市建筑与活生生的城市情节之间的联系。

独特的建筑、便捷的道路以及点缀其间的城市花园，这些都不难在规划的图纸上实现，但城市的亲和力却取决于一些无法在图纸上显示出的微小细节。比如，街头总有老人带着孩子散步，树荫下可见窃窃私语的情侣，街坊邻居隔三差五常会见面，以及那些近在咫尺的出售各类杂货和生活必需品的小摊和小店……

巴西利亚这部20世纪城市规划的杰作，留给人们太多的思考。城市的活力从何而来?是由那些标新立异的高楼大厦和宏伟宽阔的广场所创造，还是从那些繁忙、舒适而又充满人气的街区中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