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野：建筑评论是一种个人化的写作

最重要的是影响内部

建筑畅言网：现在很多评论家站在社会的高度更多的关注了负面的东西。您认为我们的建筑评论家们应当如何通过撰写评论文章或者发出声音，去正面的扩大建筑的影响力？

金秋野：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评论并不只是向大众发言的。向大众发言的评论不能称为是严格意义上的评论。真正的建筑评论要做的是对专业和职业技术人员发言，最多加上其他领域对建筑问题有兴趣的专家学者。你可以为大众写作，告诉人们建筑也可以承载精神价值，建筑师做的事情和诗人一样，甚至更直接关系到人们的生活，但那只是较广义的建筑写作。它很有意义，对建筑师的工作而言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个建筑做得好还是不好，至少在现阶段，还基本掌握在专业工作者手里，包括建筑管理单位、规划审批单位、开发商和建筑师等。即便是在社会条件相对健全的地方，人们可以在建筑方案的审批过程中表达一定的民意，方案还是由建筑师根据他们的学识修养和职业习惯来做。在现有的商品化的房屋生产机制中，普通民众没有太多建造的机会，也许他们有室内装修的机会，但是没有建造的机会。所以城市生活环境的生产，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职业化了。我们可以不喜欢这样的现实，但必须立足于这个现实思考问题。

从这一点上看，职业工作者本身的素质就变得非常重要。这其中尤为重要的是那些起到示范作用的少数人。因为一般的从业人员的日常工作往往涉及不到形而上的思考，他们大部分人在做重复的、按部就班的工作。他们所做的东西的面貌不是由他们自己提供的，建筑的美学语言实际上是由少数人在引领着。可以说，是这少数人的格调、精神素质、思想情操、文化修养等决定了整个市场的大方向。而普通的使用者很大程度上是被动接受这个方向的。

所以我觉得建筑评论最重要的是打入这个“观念金字塔”的内部。

建筑畅言网：您对承载这些建筑评论的媒体（比如我们的建筑畅言网）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吗？

金秋野：媒体的角色是一个中介，作为一个中介，它的主要作用是筛选和促成。

传统意义上人们认为建筑评论是一个独立的职业，评论人躲在书斋里，对现象进行观察然后对大众发言。但是我的感觉不是这样。我认为一个好的评论人应该是一个把握风向的人，是一个对现实特别敏感的人。他要做的是与建筑师之间进行直接的沟通，把他深思熟虑的东西向建筑师和盘托出，与建筑师达成一种智识上良性的互动。这相当于是艺术评论者和艺术家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建筑评论才能够影响到建筑这个职业最核心的部分。

而媒体就是一个促成的作用，也就是牵线搭桥当“红娘”。媒体要利用手中的资源，无论是舆论资源、经济资源还是社会平台，去触发一些事件，让交流得以发生。

等评论者们慢慢变成熟

建筑畅言网：目前许多高校都开设了建筑评论的课程，您觉得这些课程是否有助于提高学生们的建筑评论素质？

金秋野：课程虽然是开设了，但是我觉得效果不是很好。

建筑畅言网：为什么？

金秋野：建筑评论是一种个人行为，它不需要公共参与。我前面提过，面对大众的普及性的教育不是评论，大众也不是谁有资格教育的。总是觉得自己有资格教育谁，是启蒙主义的坏影响。

教学生们学习经典文本、学习看待建筑的角度和用文字描述建筑的方法，都是有意义的，但那不能算是评论，而是一种评析，它在更一般的文化艺术领域有它的价值。 

建筑畅言网：就像我们以前写的读后感、观后感之类。

金秋野：对，大学里的课程更接近于对感想的理论化梳理和文字表达。而且我觉得专业化的评论，其实对未来的建筑师来说，也没必要按部就班地参与，就像学轮船设计不一定要到甲板上钉铆钉。专业评论是一种区别于建筑设计的实践，是建筑行业的衍生物，光是学到了、知道了是没用的，不实践还是摸不到它的门径。就像做建筑设计一样。教育没必要让人事事精通。那些认为自己可以做这件事的人，他不大可能是在课堂的常识性教育中生出这种判断的。 

建筑畅言网：您认为如何能为建筑评论创造一个良好发展的土壤？

金秋野：我觉得如果有这么一群人不太为生计发愁，那么他们其中就会有人愿意去做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比如写小说一样，您怎样去创造一个写小说的环境？是社会条件好写小说的人多，还是社会条件坏的时候写小说的人多？我觉得跟这些都没有必然的关系。只要人对存在发生思考，有表达的愿望，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会想尽一切办法表达。如果他写什么都会被干涉，有人跟他说“这个不行”，“你不能这么说话”，那么这个土壤就是坏的。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社会条件已经充分具备了。至少在专业的遮罩之下，爱说什么说什么。接下来就是等这些人自己慢慢变成熟。因为这其中除了社会环境，还有一个文化积淀的问题，一种观念和集体意识趋于健全，一种普遍的知识心智的养育。无论是从无到有，还是重新接续，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比如，不管是思想方式还是说话的态度角度都要与时代统一，不能简单的延续传统，或者简单的学习外部世界，也就是我们要找到自己的方式。这并不容易。

我觉得我们这代人，不说素质好与不好，至少总的趋势是好的。

有价值的建筑实践依然最有意义

建筑畅言网：您最近在关注建筑行业的哪些话题？

金秋野：我现在对一般性的建筑实践不太感兴趣了。我曾经也写过一些批评性的评论，但是我觉得那很难改变什么。现在花精力比较多的一是传统建筑设计美学语言的现代转化，另一个是面向现实的建筑设计。这些都是不太定型的东西，都是新鲜和活泼的，七扭八歪但生命力顽强的东西，是对知识领域里面的传统建筑知识的重新认识和再创造。 

建筑畅言网：现在还有哪些问题或者现象还能够激起您发表评论的冲动？

金秋野：建筑领域中一些非常有价值的实践。我觉得希望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他们的悟性和他们在实践中得到的真知灼见反映到他们的作品里，然后用这些作品做出示范，就像一种修行，呈现出完整的生命意识，我认为这个意义更大。表面上好像极少数人做的事情与大众无关，但是我觉得真正有意义的是这个。建筑评论的一个作用，就是在万花丛中指出那些真正美丽的花朵，告诉人们它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