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磊：建筑的真实与虚假

最近，“奇奇怪怪的建筑”在行业中引起热议，大家开始审视思考，并对那些过于追求形式、耗资巨大、哗众取宠的建筑进行毫不留情的讨伐。作为独立建筑师，陶磊很早就开始思考建筑的真实与虚假，在他看来，市场中很多商业化建筑都是“假建筑”，体现的是物欲和权力极度膨胀后的虚荣，这正是滋生怪异建筑的温床。

创作真实的建筑一直是陶磊的设计信条，“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真’，但我们要努力尽可能地接近‘真’，建筑设计要做真实的构造，使用真实的材料，建筑的形式要有真实的理由。”他这样解读真实的意义，相比求新求异的功利、虚假的设计，回归建筑本身的真实才是这个时代建筑师应该具备的责任与担当。

陶磊，陶磊建筑工作室创始人

做理想中的现代设计

畅言网：在建筑师的职业道路上，哪些节点让你难忘？

陶磊：我在学生时代怀抱着理想，希望未来有所作为，毕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设计公司里度过，这期间所受负面影响比较大，感觉没有机会去做自己理想中的设计。那种状况比较悲观，感觉希望渺茫。看过很多国外大师的作品，我一直试图去向好的设计靠拢，现实中却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很多项目都是世俗化、庸俗化的设计。对我来说，这是比较特殊的阶段，甚至有些荒废时间，工作上同事们对我的影响都是消极的多。

现在的行业中，对设计的理解和价值非常扭曲，庸俗化，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设计。“设计是什么？如何看待设计？”这些问题对我困扰比较大。早期也曾合作开公司，依旧没有好设计的机会，之后去了都市实践事务所，终于可以参与做一些我理解的好的现代设计。直到成立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有了更多朝着好的方向努力的机会，我自己可以把握的多一些。 

畅言网：在中国建筑师往往不能选择喜欢做的项目，但是如果能够选择，你比较喜欢设计哪类项目？

陶磊：在任何一类项目上，业主的作用最关键，只要有好的契合度和认知度的甲方，对设计师来说都会有很好的发挥机会。对于我来讲，任何一类建筑都有独特的魅力。为什么甲方才是最关键的，甲方的想法决定了一个项目是不是有意思，可以发挥创意的空间的。我遇到的文化建筑机会多一些，从主观意愿上讲，没有所谓的偏爱。比如我们最近做的酒店、学校的设计，完全没有觉得设计门类存在区别对我有所束缚。很多大师作品类型涵盖非常全面，而不是说做美术馆才精彩。建筑师本身和甲方的原因，商业化的问题，总之人的因素是最关键，而不是项目种类，每个项目都有独特的魅力。

“凹舍”对我的重要程度毋庸置疑，他有比较好的完成度。当然也不能忽视甲方的重要性，对建筑坚持的态度和认知非常重要，如果甲方的认知处在很肤浅的层面上，那么做出什么东西他都不可能接受。“凹舍”是我们第一个真正完整意义上的作品，对我的意义比较大，之前的作品很多没有达到设想的水准。 

畅言网：您一直强调的好的现代设计是什么样的？

陶磊：我所说的好的现代设计并不是我个人的标准，是我们这个时代所应该有的共同的标准。“现代性”——并不是空泛的概念，追求的是建筑应该发挥自己特色的地方，功能和形式实现完美统一的结合，而不是沿袭过去某一种符号和造型。每个建筑都应该有自己的特色，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应该秉承的共同的衡量标准。

但是在我们真正的现实设计中，确实存在很多和这种标准偏差很大的行为，建筑是虚假的形式。尤其是市场中商业化的建筑，各种风格同时在中国大地上出现，不管是什么时期的建筑风格，这本质上是非常荒谬的事情，这和我们理解的好的现代设计偏差比较大。

促成虚假建筑的形成是全社会很多环节共同决定的，甲方是最重要的环节，很多开发商做现代的建筑但是市场表现不尽人意。市场是一个虚体，很多人组成的共同体，想要改变整个市场对设计的认知需要一个过程。 

陶磊设计作品：“凹舍”

追求文化上的传统 而非样式上的传统 

畅言网：传统文化如何更好地融入现代设计中？

陶磊：对于传承和传统，如果理解为符号化必定狭隘，每个地区都有自身的秉性和特色，东方的建筑从根本上区别于西方的现代建筑。我赞同我们要有自己的传统，但这种传统绝不是仿古建筑，把古典符号现代化处理，这和我们所理解的现代建筑好的标准是背离的。好的现代设计应该用全新的现代建筑语言去组织，能够更好符合现代人的需求，符合现代建造过程和方式的需求。

传统是什么？是很难讲清楚的东西，但他是肯定不是符号，是我们自身的文化秉性，我们内心性格的需求，这是传统传承下来的。本土设计离不开传统，在我们的土地上呈现出的人的性格和地域的特色，很多人都在尝试把传统融入设计，标志性的人物就是王澍，一直在和传统对话，但是他在旧材料基础上使用的也全部都是现代的建筑语言，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待设计。

我承认文化上的传统，而不是样式上的传统。日本的现代建筑有自己的地位和特性，源于对自身文化的挖掘，建筑体现出的轻盈、轻巧、洁白、纯净，和自身的文化一脉相承。现在中国很大一部人做仿古建筑，这是极大的错误，既不满足现代建筑需求，也诋毁了真正的传统古典建筑，歪曲了古典建筑的美感。但是社会还有大量仿古建筑正在建设，价值观的本质是很肤浅的传统，我们要摒弃的那种意识。 

畅言网：建筑师应该借助什么方式和传统交流，在作品中真正做到理解传统并使传统生活化？

陶磊：“凹舍”的设计中有趋向传统的思想，内敛、安静，希望营造自己的一片天地，和中国文人对于生活的理解非常契合。我没有用所谓的传统样式，现代建筑和传统文化完全不矛盾，但是和传统样式是矛盾的，这需要区分。空间意境是抽象的，不关系到样式，很多设计语言乐于传达空间的诗意，日本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好的范例，呈现出很好的空间意境——内敛、内秀、安静、沉稳。

王澍获得普利茨克奖会给中国建筑界带来深远影响，事实上我们缺的是王澍的那种价值取向，他的获奖说明做自己的文化是没错的，建筑师在什么地方就要做什么地方的文化，建筑才有特色。有很多文化在现代主义里面生根发芽才有魅力，现代主义是一个白纸，只有添加了文化才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