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珩：空白的世界 空白的哲学

狂飙时代的房地产业为国内建筑设计界提供了一场盛大的蒙面舞会，它用绚丽、迷人和充满活力的表象粉饰着过速发展所带来的精神空虚和脆弱。那么，当房地产的黄金时代接近尾声之际，舞会中的灯光打开，舞池变得敞亮之时，置身其中的人们是否还能继续摇摆？

随着市场冷却之后的理性回归，建筑设计开始从盲目的机械复制转向对生命的关注，而这，正是青年建筑师徐守珩与他的“空白哲学”一直所期许的。 

徐守珩，空白格建筑事务所主持设计师、先锋建筑思想学者

关于空白格

在这些年那些未建成的设计图稿中，徐守珩找到了自己的设计理念——空白格。这个有些矛盾的因果，映射出丰满理想与骨干现实之间的无奈。但是，现实也可以是一块试金石，徐守珩相信，耐得住寂寞才能让自身上升的潜力“可持续”。

建筑畅言网：你的事务所为什么叫“空白格”？

徐守珩：空白格是我的建筑主张或者说建筑哲学观。

这些年，我设计了不少已建成的建筑，也完成了很多“未建成”的构想，在整理这些“未建成”的时候，我发现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观念上的关联或者说延续，随着思考的深入和对这些“未建成”的反复斟酌，我发觉这些关联和延续，实际上就是一种渴望突破隐性束缚的尝试。于是，我综合了我的理论研究和“未建成”，从中梳理出了“空白格”的设计理念，并把事务所也更名为空白格。可以说，正是这些年的那些“未建成”催生了我的空白哲学观。

建筑畅言网：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你的那些“未建成”？

徐守珩：2008年初，我在设计中石油管道博物馆方案的时候，基于对场地环境和项目功能性的分析，树立了一个“透支与透视”的主题，并在建筑的外观和内部空间的处理上做出呼应。半径大小不一的半透明U型玻璃被精细地拼接在一起，作为博物馆模糊的围合界面，在过滤掉外界进入内部空间多余的自然光线的同时，也增强了建筑内外空间的不确定性，让参观者在氤氲的空间中反思过去与现在。

同一年底，我接手了海口大英山综合体的设计工作，它是一个超大体量的建筑，包括了40多万平方米的公建和40多万平方米的住宅。在设计前期推敲模型的过程中，我发觉如此庞大的规模矗立在城市的空间中，追随了城市化的进程，却遗失了对人性的关怀，所以，我在商业裙房的设计中尝试了“移植森林”的想法，通过一束束直通屋顶的玻璃筒，来自由地划分内部空间，让身处其中的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外界环境的变化。

另外一个“未建成”是2009年下半年我开始设计的锡林浩特大剧院。我们知道，对于自由狂放、无拘无束的生活的追逐，是内蒙古人的天性。所以在该项目的方案设计中，我希望实现“张狂中暗含内敛，野性中不乏精致”的构想，让一个看似矛盾的综合体，既个性鲜明，棱角毕现，又充满着韵律和动感，关怀着人性。

锡林浩特大剧院鸟瞰图

建筑畅言网：除了这些“未建成”，还有其他因素对“空白格”理念产生影响吗？

徐守珩：有很多。早些年，我喜欢过路易斯·康、安藤忠雄、阿尔瓦·阿尔托等建筑师，然而，随着阅历的增长和对建筑理解的深入，我发觉自己对于建筑的追求更加贴近于路易斯·巴拉干、彼得·卒姆托和阿尔瓦罗·西扎等建筑师的设计和思想。他们的设计不张扬、不造作，却谦逊而又自在，充满了迷人的诗意和对情感的孕育。那些用情感营造的诗意空间或静谧、或孤独、或死亡、或悠远、或愉悦，是对空白哲学的最好诠释，值得我们用心体验和感受；另外，我们的近邻、日本的建筑师对于本民族文化的挖掘，与当代技术和材料的结合，对建筑理解的传承，以及对前卫思想的前瞻性探索等诸多方面，也深刻地影响着我对于建筑方向的选择和定位。除此之外，我们本民族的传统哲学，特别是道家思想和禅宗思想更是对“空白格”设计理念产生了根本性影响。

建筑畅言网：“空白格”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徐守珩：空白格，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空白的格调。它表征着一种现实的格调，映衬着世界与人们内心之间的冷漠，同时化身为一种冰释和融化冷漠的媒介语言而存在。

我们生活的时代与之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日新月异”成了我们每天真实的体验。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满足和充实，不是理解和信赖，不是真心和全力以赴，而是冷漠和孤独。在急速扩张的每一个城市角落几乎都充斥着喧嚣，散落着孤独，当我们从这样的城市空间中穿过，除了模糊的瞬间和倾斜的背影之外，还收获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呢？

其实，我们真正了解和懂得的事物与我们所遗失和错过的一样多，空白永远都在那里。记得后现代文化理论家弗雷德里克·杰姆逊曾经说过：“如果说现代主义时代的病状是彻底地隔离、孤独，是苦恼、疯狂和自我毁灭，这些情感如此强烈地充满了人们的心胸，以至于会爆发出来的话，那么后现代主义时代的病状则是‘零散化’，已没有一个自我存在了。”

这样的认识看似有些消极，可是并没有让我对这个时代过于悲观。因为我相信世界上的事物始终都遵循了某种周而复始的循环，就像老子所说的“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所以，我的“空白哲学观”可以解释为：一切创造力皆源于空白，也终于空白，人们的生活需要空白来填补，也需要借助空白的语境来感悟。空白体现着一种东方传统哲学观念下的智慧和境界，它是最日常性的、朴素的和不饰张扬的存在，蕴含了无限的创造性可能，它在建筑和城市空间中预设和保持了一种不确定的状态，消解了建筑和城市空间中的压力，并在还原世界的复杂性的同时，也实现了建筑对复杂多样性的包容。

建筑畅言网：如果对“空白格”做通俗地解读，你觉得那些关键词更合适？

徐守珩：我想它们应该是有生命的、无边界的、自由的、流动的、不可预见的和充满神性的。

建筑畅言网：你希望“空白格”理念指导下的建筑设计能够带给人们怎样的感受？

徐守珩：“空白格”理念既不是宣言，也不是标签，它不属于西方古典建筑样式下的几何秩序，也不属于现代建筑时期的机械秩序，而是面向未来的、有关生命的秩序，它没有统一的范式，却关联了人们的内在情感，让人们的内心回归平静。“空白格”理念让建筑摒弃了浮躁的意识，回归建筑本身，并为其植入了情感的抚慰，使其达到空白的境界，让建筑的存在不再是为了迎合某一方而去主动献媚的工具。

所以，现在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建筑的实践中较为完整地诠释“空白格”理念，并通过多学科的交叉研究，来加深人们对于建筑和城市空间中空白哲学观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