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依谦:2020,被改变的建筑师日常
来源:网友tigertanaka投稿 2021-02-18
叶依谦
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叶依谦工作室主持建筑师
十几年来,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工作室的主持建筑师,我的日常和很多同行一样——画图、讨论、开会、下工地,完成一个个设计项目,同时参与一些公司的设计管理工作和行业内的活动。充实、杂乱,又充满挑战。年资愈长,愈觉学海无涯。有困惑,有思考,有榜样的鼓舞,有同龄者的启发,工作是在一条宽度恒定的河道里匀速流动,流向一个可预知的未来。但是,2020年,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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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的起始
2020年1月,我参加了一场以建筑师负责制为主题的研讨会,和平常的专业行会议一样,见到了很多同行的老前辈、老朋友。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很快这些笑容都会被一个个大口罩遮上,这次会议也成为我疫情前参加的最后一个线下学术会议。
建筑师经常自诩在“设计生活”,平时关注科技的发展、社会的未来。从策划开始,一个建筑物需要三到五年才能完成,之后至少使用三五十年,才会有大动作的改造甚至拆除。关注未来不只是我们的兴趣,更是我们的责任。成熟的建筑师都会对未来有一个预期,构建一个自己的“社会理想”,并愿意为之全力以赴。但没想到,2020年起始,一个叫做新冠病毒的直径只有100纳米、只含一种核酸、都不算一个细胞的小东西冲向了整个人类,其冲击力之大令人类社会脱轨。这是包括我在内的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未曾预料的,于是我的建筑师日常也被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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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的日常
春节假期是一个相对较长的停顿,说实话我当时是心怀侥幸的,认为会像2003年经历的“非典”一样,到了初夏病毒就会销声匿迹了,于是2020年春天的居家办公是按照“忍一忍就过去”的心态安排的,暂停了下工地,日常的工作主要是画图和会议。虽然措手不及,但在手的工作还是要继续应对。
我们工作室的项目以大型公共建筑为主,为了保证设计品质,坚持从方案到施工图全程设计,服务的甲方主要是政府、大学、大企业等,需要保持足够充分的协同和沟通,才能保证工作的顺利进行。春节过后工作室就启动了远程工作系统,大家可以在家访问办公室的电脑和服务器。隔三岔五地去办公室,会看到在空荡荡的大开间里,一屋子的屏幕闪烁,页面开开关关,上面鼠标箭头飞来飞去。气氛很奇特,甚至有一丝丝诡异。
工作是运转起来了,但对于再往后的情况我其实心里是没底的。线上办公作为一种不得已改变的工作方式,效果优劣各半。缺点是工作效率有所降低,毕竟无论是专业内部同事之间的合作还是各专业之间的协同,面对面的交流还是最有效的。但另一方面,线上会议系统也展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强大生命力和发展前景。由于防疫要求和IT巨头们的发力,线上会议的体验感较之前有了质的提升,使用场景也丰富了很多,各种线上设计讨论会、专家评审会、项目汇报会、讲座论坛等遍地开花。在疫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开两到三个线上会议,工作强度丝毫不亚于平常。由于省掉了路上交通的时间,开会效率也明显提高。也由于线上会议的便利性,即便是到了年中国内疫情缓解以后,线上会议系统依然被高频率地广泛使用,也不禁让人反思究竟有多少会是必须面对面开的。
尽管受到种种不确定因素的干扰,2020年我们工作室仍然取得了不错的战绩:完成和正在进行中的方案设计有20余项,工程阶段设计8项,在施工程9项,竣工工程5项。
我个人也收获颇丰:参加各种线上会议数百次,线下会议几十次,参加行业学术论坛并发表主旨演讲7次,核心期刊发表文章2篇,主持完成科研课题2篇,书稿1部(编制中)。工作量基本上和2019年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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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疫情时期的思考
站在2021年的起始回望2020年,从年初的日常工作被打破,到年底逐渐形成一个可以按照不同疫情发展进行动态调整的新的“日常”,不禁令人唏嘘世事无常,但也由此生发了自我激励和积极的思考。
首先,由疫情初起时搭建应急医院、方舱医院,社区封闭管理,实行弹性工作制,保持社交安全距离,进行个人自我防护开始,建筑行业就深度参与到了防疫工作中,尤其是从事医疗建筑设计的同行,敬业精神让人敬佩。
我们这些建筑学专业的毕业生在大学时都被灌输了深深的职业自豪感。阅览室里一本本的大师经典作品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创造性的职业,是绘制宏伟蓝图的职业,是整合艺术和技术的职业。二十多年的工作经历确实让我体会到了这个职业带来的成就感:由开始建成作品的自我肯定到获得使用者正面反馈的欢欣鼓舞。而2020年,同行们在危急关头的职业精神和专业能力,令我对建筑师这个职业的“服务性”本底有了更真切的体会——在紧要关头,建筑师们同样也可以披上战袍。
2020年的经验告诉我们,类型建筑的深扎和积累是应该持续甚至更加强化的。领域细分的建筑师,凭借几十年在具体建筑类型的技术积累,完全有能力进行快速反应。但在重视应急反应能力的同时,也要认识到“应急”总是短暂的。基于数字科技的远程工作、线上会议系统对我们的工作、沟通、交流方式的改变一定会是深远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能再也回不到疫情前的状态了。
放大思考尺度,社会将以什么路径变化?从而带动城市和建筑发生怎样的变化?是否在几年后稳定在一种新的状态?种种疑问,是经过一年调整稳住阵脚的建筑师们需要深入思考的。
在此聊聊我的一些感受。
1. 是不是能以积极的态度看待风险?
比如,我们所“想念”的疫情前的日常也不是那么美好,而是带有被“惯性”裹挟的色彩。疫情之前的“日常”工作,时间是“被安排”的,几乎每天被事情“推着走”,经常有疲于奔命的无奈。居家办公的三个月,我获得了更多支配自己时间的权力,经常享受两个小时独坐构思方案的快乐,有时笔随心走,有时任线条自己流淌,心和形在平板电脑上舞蹈,这种纯粹设计的快乐在之前的工作中是难以企及的,而在居家办公的这几个月则成了我的饕餮盛宴。
2. “社交安全距离”会不会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无法回避的现实存在?而这将多大程度影响我们的城市和建筑的形态?
北京为了应对疫情,所有公共场所排队处的地面都贴上了1米间隔的提示条,电梯轿厢内都划了十字格,这是一种临时性的保证社交安全距离的措施。现在看疫情很难在短期彻底完结,那么如何以尽量低的代价满足 “低密度人员”的空间要求?是不是提高空间的灵活性会成为建筑师讨论的热门话题?国外的建筑师们很早就围绕如何保持社交安全距离展开了讨论,虽说提出的思路大多是带有狂欢色彩的概念式想象,但这种思考还是很有必要的。
3. “不接触”的活动是不是应该被鼓励?
电商购物、远程办公、线上娱乐、线上医疗这些“不接触”的活动正越来越被大众所接受,我也很有兴趣找时间整理一下哪些活动是一定要面对面的。100年来,现代城市和建筑的一大重要功能是为人们的聚集和交流提供机会,以抵御现代生活带来的疏离感。现在,这一建筑设计的基本理念受到强有力的挑战,“减少接触”被由“负面清单“移到了”优选清单“。对这一问题的反思,恐怕对于我们曾经奉为圭臬的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理论是颠覆性的。
4. 社会和生活将有多长时间处于巨大的不确定性中?
随着疫情在世界范围内的漫延,对未来的预期也越来越不确定。虽然我们都知道“不确定”是必然的,每天世界都发生着或好或坏的变化,但是过去几十年,社会发展的方向基本是一个斜线向上的微微震荡的曲线,而今天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大概率是一个起伏很大的曲线,现在全世界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经济、社会治理、生活方式这些“上位”的领域还没有理清头绪,更遑论建筑设计这个“下位”的领域。
类似的困惑估计大家都有,建筑师们开始郑重面对可能要应对的事实,严肃思考的文章逐渐出现。Archdaily网站2020年底刊登了一篇名为《2020年建筑趋势复盘》的文章,是迄今能见到的这类文章的代表。文章提出了建筑的适应性、建筑综合体、15分钟邻里、应对流行病的新住房标准、开放式办公、面对遭受旅游业打击的博物馆新时代等正面应对疫情造成变化的新理念。虽说站在建筑师立场的提法有些片面和理想化,但是文章结尾说到“因为当前的危机几乎挑战了建筑师们对建筑环境的所有方面,并且促使建筑师们进行重新思考和对问题产生质疑。今年的全球事件不太可能是建筑创新的催化剂,我们将在未来几年看到它的发展”,倒是非常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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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面对这样的未来,我愿意相信总还是有一些值得和应该坚守的东西,人和人之间温暖的连接、传承与创新等都是。总有一些,即便在病毒最猖獗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向往的东西,那将是我们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凭靠。
叶依谦
20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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