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维克:中国能够“千城千面”
来源:腾讯文化投稿 2015-06-09
赫斯维克
好的建筑“让人与人相遇”
这个一头卷发、瘦小身材的男子,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很容易被人群淹没。然而,他却领导着170多号人,在世界上一个又一个地方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座又一座让世人惊叹的建筑。
托马斯•赫斯维克这个名字对很多中国人而言也许是陌生的,但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上那座“周身毛茸茸并随风飘动”的英国“蒲公英馆”,一定让很多人过目难忘。
2007年9月,37岁的赫斯维克凭借“蒲公英”建筑设计击败著名设计师扎哈•哈迪德而中标上海世博会英国馆,一举成名。哈迪德曾获世界建筑最高奖——普利兹克建筑奖。
“蒲公英”周身插满了6万根中空、透明的亚克力杆,这是一种经特殊处理的有机玻璃,每根杆子里都放置了形状、种类各异的种子。微风一吹,亚克力杆随风颤动,仿佛有生命的“蒲公英”一般。英国馆获得了上海世博会展馆设计奖A类金奖,也为赫斯维克带来了英国最高级别的国际建筑大奖——莱伯金建筑奖最杰出国际建筑作品奖。
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那个由204个“铜花瓣”组成的火炬台也是出自他的工作室,每一片花瓣代表一个参赛国。
往届奥运会的火炬变得越来越大,他认为自己应该换一个方向思考,“我不想只是设计一个放在棍子上的碗”。
无论是英国馆、奥运火炬还是新近完成的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学生中心,赫斯维克都着力突出一点——“让人与人相遇”。赫斯维克为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设计的学习空间没有传统的走廊,一系列空间围绕中央形成圆柱蜂巢式建筑。老师和学生可以在每一层平台自由走动,选择一处空间讨论问题,由此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他并不排斥现代高层建筑,关键是建筑是否能让人感受到“爱”与“情感”。“所谓感性的设计就是以人为本,适合人体使用,唤起人体舒适感,使人精神愉悦。” 他说。
他也强调建筑要有自己的精神特质即灵魂。在一次TED演讲中,他说大学毕业时,面对周围那些冷酷、无神的公共建筑,他感到沮丧,相反一些小玩意儿如耳环、陶瓷等却很有趣味,他想建造一些“有灵魂”、有创意的建筑。
在设计中,赫斯维克会从当地环境和元素中汲取灵感。例如工作室正在进行上海外滩金融中心项目。在设计其中的“BFC艺术中心”时,他联想到中国传统戏曲的戏台,这种戏台和西方的戏剧舞台不同,观众可以从三面围观,这让他印象深刻。此外,中国传统服饰中的流苏装饰,比如新娘头上的红盖头也让他赞叹不已。“这些流苏太美了,既增添了流动感,有时又展现出一种影影绰绰,欲说还休的意境。”他将这两个元素融入到设计中,于是一座形同“挂满流苏的皇冠”的BFC 艺术中心诞生了。
“团队成就英雄”
Q:你学的是3D设计专业,如何走上建筑设计这条道路的?
赫斯维克:我一直对周围的世界很感兴趣,我们周围的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即便是自然界似乎也有鬼斧神工的设计。但是我们的公共空间经常是凌乱的。人们的家里都布置得很好,画廊也很漂亮,但是周围的公共空间例如街道、公共建筑、医院、学校,尤其在英国,太糟糕了。
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对我来说也是机会,除了设计,我也没别的长处,我从来没有职业选择的困扰,所以我决定投身这一行。
我21岁时设计建造了人生里的第一栋楼,那时我们同学从来没有设计制造过实物,更不要说一栋楼。我的导师联系了20家公司赞助我建这栋楼。这在我所在大学是史无前例的。每年都有很多人在学建筑设计,但是真正付诸实践时才能学到更多,比做电脑模型多得多。
所以我很关注一个设计实际的可行性,而不是理论上的可行性。我的工作室致力于“将特别的事物变成现实”。我们从来不是只为商业经营,我们聚焦于“创意”以及如何实现这些创意。
Q:但是建筑设计不仅仅需要设计,还需要工程相关的知识和实践,你如何做到?
赫斯维克:是的,建筑设计是最需要合作的一种工作,我们的工作室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所有的人一起协作,有土木工程师、结构工程师、电力工程师、环境专家、装配人员以及其他专家。
在工作中我体会越来越深的一点是:要相信每个人都有无限的潜能。我觉得过去建筑设计师有个通病就是傲慢、高高在上,这样的话团队成员就会觉得被颐指气使,感受不到工作的乐趣。
我们很注意团队的凝聚力,激发所有人的潜能。你信任员工的能力,他的能力就会激发出来,你不信任,他就会被埋没。每个人都希望能做出让子孙引以为豪的工程。我会尽力去捕捉他们生命中的火苗,帮他们加油、释放。
Q:你的团队有170多名成员,大致分工如何?设计的创意由谁提出来?
赫斯维克:每个项目有负责人,他领导很多小组。我是所有组的协调人。我们一起交流、构想、测试、研究。我从一个组“流窜”到第二组再到第三组……有时候项目负责人会使唤我,让我滚开(笑)。他们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拉过来,什么时候把我推开。他们知道我在某些方面能力不及他们,他们知道如何用人所长。所以我们工作室真正的英雄是项目负责人。
至于设计创意,其实是我们大家一起孕育出来的,你提一点想法,我改进一点,他产生发新的想法……就这样,一个想法激发另一个想法,是大家群策群力的结果,我不能说这是赫斯维克自己的创意,我为我们团队感到骄傲。
Q:你觉得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需要哪些才能?
赫斯维克:我觉得建筑设计是一项非常复杂而困难的工作,任何建筑的诞生都绝非易事。而且需要很多资金,每个人都会为预算、时间担心,还有安全问题、环境问题、能源问题等等。所以建筑设计需要坚定的决心、强忍的耐心以及长远的眼光,还要善于和人交流、善于倾听。我们没有一个人具备所有这些才能,只有团队可以做到。
就地取材,成就独一无二
Q:你们创作了很多优秀作品,如上海世博会蒲公英馆、伦敦奥运会火炬台等等,所有作品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个?
赫斯维克:这个问题比较难(笑)。我们做任何工程前提是我们对它有激情。应该说,上海世博会蒲公英馆是我们工作室的突破之作。对设计的感觉是很主观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赞也有人喷。而蒲公英馆可以说是“客观的”成功。我们只用了英国政府给的一半预算,最终的作品被大众选为所有国家场馆中最佳场馆。在英国,人们对政府项目不抱什么期望,但是这个作品出来让大家都惊呆了。
Q:你在中国也有项目在进行,比如上海外滩金融中心,在中国做项目有何不一样的体会?
赫斯维克:在英国,人们对你会有一种固定成见,我给他们看了蒲公英馆作品,他们会说:“很好!”但是潜意识里他们觉得不想要一个“毛茸茸的”办公楼。而在中国,人们对设计师不会有这种成见,而是比较开放。五年前项目开始时,他们说“你的蒲公英馆创意很有趣,你给我们的创意是什么?”他们不会认为设计师的风格是一成不变的。
Q:在做中国项目时,会运用本地元素吗?
赫斯维克:我们的项目要的是独特,而不是“大众”。我们在中国做的三个项目希望做成中国独有、其他地方没有的。我们在广东的一个项目位于渔场附近,这给我们灵感,我们建了一个新的渔场,建筑坐落于鱼塘之上。
在上海BFC的文化中心上,中国的传统戏曲舞台给我们很大启发,我们吸取中国传统戏剧里的头饰、流苏元素,在整个艺术中心建筑外,每一层都可以自由旋转,通过开关闭合“流苏”,可以在建筑的内部营造出不同的场景氛围。 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3年,大概一年半后会竣工。这种设计在全世界仅此一个,人们只有亲自来中国才能目睹。
避免“千城一面”,中国仍有机会
Q:经常会看到媒体发布“世界十大最丑建筑”,你如何看待这种榜单?还有的建筑会被公众嘲笑比如央视大楼被人们称为“大裤衩”,如何评价央视大楼设计?
赫斯维克:希望我们的作品没有进入这种榜单(笑)。我觉得美的确很重要,美是什么,人们看法不一。评判一个建筑很丑,这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我个人觉得,央视大楼很独特、非同寻常,我甚至为它的设计感到自豪。其他国家几乎没有这样的设计。那些平庸的、不走心的设计和商业化的项目,比如在阿拉斯加、新加坡、伦敦常见的,这样的建筑比较丑陋,你看一眼不会再看第二眼,也不会留下记忆。央视大楼绝对不属于这类。
Q:中国很多城市看起来“千城一面”,如何看中国的这种现象?
赫斯维克: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人们采购的建筑材料越来越趋同。在过去,某个地方可能拥有独特的石头,当地所有建筑都用那种石头,那个地方的建筑就和其他地方有显著区别。现在随着建筑材料的工业化,各地建筑所用材料也越来越相似,不同城市也呈现相似面貌。
但是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一个城市的规划和策略。一个城市的政府有怎样的雄心很重要,比如“我们要使这座城市有独特的精神和特色,我们要有创意,并且使学校、医院等其他公共建筑的建筑商开发商都参与这种创意,把这个城市变得独一无二。”
中国正在经历快速的城市化、现代化阶段,她在看世界,说我们要学美国这点、英国那点,有一些模仿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在也有一些中国人停下来思考,说:“等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这种独特性在兴起。把一个城市弄得像公园一样,有一百多种植物,每种植物都拷贝其他地方的,这样做很容易。而要使整个城市具备独特气质、特点,这更难。
最独特的城市规划往往被大众认为是“荒谬的”,比如威尼斯,最初的想法是“把城市建在水上”,没有街道,只有水,我设想如果是我提这种创意,人们肯定会说我疯了,但就是这种疯狂成就了美,让人们倾慕不已。
郁闷的是,有时候我从地球这一边飞到另一边,却发现到达的地方和我出发的地方长得如此相似。很多城市没有“创意”,所以没有精神和特点。
中国仍然有机会,每天这么多大楼拔起,这和很多欧洲老城不同,它们已经有固定风格,当然它们也很独特,是宝贵财富。中国新兴城市如果有好的规划和创意,也会成为独有的风景。
发表评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