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东：巴洛克与当代建筑

到现在为止，中国农民自建房屋有不少还是不用建筑师设计，世界上有无穷尽的建筑也是如此。建筑师职业在中国上世纪二三十年来才出现。一直到八十年代支撑评定中只有工程师，没有建筑师。

建筑师的服务对象可以作如下分类，第一是国家，它还有民主、进步、极权、君主、宪政、暴君、独裁之分，不一一梳理了。越是先进的国家，建筑与城市的资金投入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欧美发达国家所掌握纳税人的钱在建筑和城市中。

欧美发达国家很少再去建造巨大宏伟的政府办公楼了，美国国会1800年使用，1814年基本成型，1867年后最后定型已有200来年的历史。佛罗伦萨市政府还在几百年前的市政厅办公。

阿拉伯君主们要通过建筑向世界显示他们的理想、尊严，狮子和羚羊的奔跑以建筑来表现最直接，它们是人对城市的第一印象。其目的赤裸裸的、和巴洛克时代的教会、教皇一样，宣扬君主、国家、民族、宗教的伟大和雄心。虽然世界主流建筑师对它评价不高，但是确实受到乐观主。

在欧美也有不少怪异的建筑，盖里的作品一直受到注意，一些不太出名的建筑师走得更远。但要说明，企业主大都是私人财团、大老板，还有各式各样的基金会，而不是国家。就是这些业主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突出形象，震撼、压倒别人，多花一些钱不在乎，当然也有一些建筑师去迎合。

作为世界上最大建筑工地的中国，引起了全球的注意，在王澎获得普利策奖中说明，这个信息表达得非常明确。但目前中国的建筑创作鱼龙混杂，主要问题还是在为谁服务、建筑社会需求与形式的矛盾、建筑师整体素质不高、背弃职业准则等方面。

这次座谈会上前建设部部长叶如棠讲话中提到，中国建筑文化离官场越来越近，离逐利、浮华越来越近，离西化越来越近。建筑活动失去了本应是社会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特性，更多的涂上了官方色彩，或者说过于倚重官方，建筑活动成为了官方行为。

中国当前的建筑活谁是业主呢?是国家和政府。社会主义的制度决定了钱财的大部分为国有。资金的高度集中有好处，例如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等等。但是资金如果监控不力，甚至失控，不管是浪费还是把它变为行政行为、官方审美，就都不好了。现在很多国企的办公楼都非常宏大豪华，但是这些钱是国家的，是人民的，不是哪一个总公司的。例如我们石化总公司某一个老板和总裁的，可是他们往往忘掉了这些。地方政府由于城市的不断急速扩大，行政办公建筑也如雨后春笋的出现，这些建筑的最后决定权也在政府领导手中，虽然也有认真听取专家及各方意见的，但也有一些是体现了领导的审美趋向，不然，像美国国会大厦式的办公楼(之类建筑)为何会频频在中国出现?

在中国建筑活动中，房地产商和私人老板占了很大比例，在土地财政和高额利润的驱使下，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中国式城镇化的步伐，房地产开发商迅速地占领了全国大小城镇，在史无前例的开发规模下，城市规划管理显得十分苍白。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建筑出现了极其怪异的现象，无意义的扭曲和怪异，什么酒瓶、鞋子、福禄寿三星、元宝、龙头样子的建筑纷纷登场。

当代世界上相当大一部分区域的建筑师们都在为权力和金钱服务，和古典巴洛克为上帝和教廷服务相似，其特点是震撼和浮华，对形式的追求掩盖了一切。这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很多欧美的建筑师纷纷涌入迪拜和阿布扎比，扎哈在中国风头的正盛。我曾经参加过两次中德建筑研讨会，在会议间隙中间，外国建筑师最感兴趣的不是学术问题，而是怎么进入中国市场。

1996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主题词：建筑师犹如地震仪。建筑师和律师、医生一样，要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及各式各样的行业。我所说的思想更新、眼界开阔，创作活跃在今天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但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期。正确与错误相互缠绕，这和古典巴洛克时代完全不同了，那时的建筑师只是和大理石和描金彩绘，鸟在笼中飞，除了把教廷捧上云外对地球造不成损害。而当今如果建筑师、业主都疯狂了，人类就遭殃了，直接对环境造成很大损害。

巴洛克建筑虽然在历史上有其一定的地位，和洛可可一样，无法和文艺复兴相比。其实后者主要表现在思想领域的人文思想，它在文学、绘画、雕塑、哲学领域内更加精彩。

面临无法逾越的前辈，又不满文艺复兴的理性和瓶颈，在盖世主义的启发和宗教狂热的驱使下，巴洛克建筑师只好用动荡的曲面、曲线在雕塑、建筑空间的柱式、符号、以及构建的装饰上显示为特色。

所以对文艺复兴的评价都是正面的、积极的，而对巴洛克就有褒有贬。它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很快被洛可可淹没。我只所以对它感兴趣，因为它和今天相似。

把装饰当建筑，把风格侍卫方向，无视建筑建造目的和需求，一位在形式上标新立异，这一点上先进的一些做法还不如巴洛克，起码他们还有宗教的虔诚，也花了多少钱。但今天追求大幅度的动荡曲面还要付出经济、环保的代价。毕竟建筑不是绘画和演出，但世风如此，不见今日舞台一人唱，不见众人舞的中国特色吗?

在当前招致赞扬和非议的“盖里风”、“扎哈风”呈现非常复杂的局面。曲面动荡的时髦来自多方面。其中为了更好的接近自然，更合理的做好建筑设计创造，这是值得肯定的。其他方面是不可取的，我们不能跟风。

人类从自然来，身子还要回归自然。但居住、生活越来越离不开城市，城市里的建筑似乎与人越来越过不去，人被羁押，在传送带上送来送去，像蚂蚁一样忙碌，难道这就是人类美好的未来?究竟什么是城镇化?当我们行车经过瑞士的原野和丘陵时看到四周的村镇，难道这些国家没有现代化吗?

如果跟着尼采、萨特、福柯的思路走下去，什么都被颠覆和解构了，人类还有什么前途?失望、悲观笼罩了一切，人类的毁灭在即，就玩世吧。但沿着笛卡尔开始的理性、机械论，以为可以把一切分为和可用数字取代一切，也会导致毁灭。

我们每个人都是地球的一分子，人为自己考虑也没有错，但要看把自己摆在地球的什么位置上。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应该为“人类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应该把人类放在全地球的大格局中。

人只有认识到自己是地球大家庭的一员，不再狂妄，不再无休止的榨取，走共同生存的道路才有前途。但人们在目前只看到了危险，但是在行动上却不悬崖勒马，何况世界上每个国家发展的阶段不一样，已经在工业革命占尽了便宜的那些国家，还在带头破坏。

当人把自己看作万物中平等的一元时，他对空间的要求就是和万物和谐，不去显山露水。如果把自己看为凌驾于人与万物之上，他就要千方百计的显示威严、尊敬。

建筑和城市不是竞技场，杂耍长，不是要竭尽全力的打到对方。而要在和谐的空间里相互对话，陪衬，像谦谦君子那样礼尚往来。

建筑与人的关系中，最可怕的是“大人类沙文主义”、“大建筑沙文主义”、“明星建筑师沙文主义”，“权钱沙文主义”，它们往往主宰了建筑和人，使人和自然屈从。

最后讲一段其他的事情。法国贝勒格勒建筑学院有两个学生在我这里学习，经常提到一个危机感，他说今天的创作形象和创作中，工程师想不到，我们能做出来，我们能想到，也能做出来。论想象丰富，我们比不上儿童，论浪漫，我们比不上艺术家、画家，要比科学技术手段，我们比不上机械师，那建筑师就失败了。如果建筑创作像泥巴一样随意扭来扭去，那我们建筑师的职责就没有了。所以只有回到我们的底限，遵守建筑师应该遵守的职业准则，关注民生，爱护环境，尊重历史，注意节约，坚持创新。

谢谢大家!

【王小东简介】

高级建筑师，1963年毕业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系，并于同年进入新疆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先后从事过技术员、建筑师、高级建筑师、院长。2007年12月29日，中国工程院公布了增选的33名新院士的名单，当选土木、水利与建筑工程学部工程院院士。

提倡有文化、有个性的建筑，认为提高整个社会的文化素质和建筑师本人的素质非常重要，建筑师应是学者型的人，尊重人、尊重社会、尊重环境使建筑能够和人、社会、环境协调对话。自然地表现出对传统、地域、民族文化的内在的流露。目前，还是新疆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名誉院长。1980年，乌鲁木齐烈士陵园设计获自治区奖励;1981年，吐鲁番招待所新客房获自治区优秀设计奖;1985年，新疆友谊宾馆三号楼获新疆优秀设计奖，次年获建设部优秀设计奖三等奖;1986年，新疆昆仑宾馆新楼获新疆优秀设计一等奖;1995年，库车龟兹宾馆获新疆优秀设计一等奖。主要论著有：《文化对建筑困境的拯救》、《新疆伊斯兰建筑的定位》、《群衍性》、《论原初》等数十篇论文。现任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系博士生导师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