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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清水会馆”的对话

宏大叙事与个人微叙事

周榕:我看了清水会馆的平面图,感觉它还是对基本的形式咬得比较紧,整个建筑环环相扣,逻辑、对位的手法等等都相当紧密。设计本身的质量肯定没问题,而且国内现在能做到这种质量的房子很少,但我想问的是,如果你现在再设计这栋房子,会不会还是按这种方式做,因为你已经研究了几年的中国园林,可能会有很多改变。你以前做的那个“水边宅”,和这个清水会馆有异曲同工之效,都有很紧凑的平面,以一种非常紧凑、自足性的空间为特征,具有仪式感,比如厕所啊、餐厅啊。每一个单独空间的这种完整性会使得它的物体感比较强,尤其是你又采用了一种特别突出材料的做法,就是清水砖的做法,这就把建筑的“物质”属性突出了很多,而把中国园林的那种灵动感(减弱了),虽然你这里用了很多花窗的做法,但我还是觉得它的西方性比较强。这和我所了解的你的中国园林情趣颇为不同。这里很多小空间和中国园林非常相似,但就是因为用了这种纯粹的清水砖材料,每个部分都感到物体在膨胀,而不是内敛退隐的,每一个空间的规定性都太强,而自由性就削弱了。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看法,就是西方的建筑语言系统,和你所醉心的中国园林的这一套搭接的不是很自然。

董豫赣:可以借用我的业主对这个房子的评价——它既不是园林,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变形的四合院”,就是说,还是有某种仪式感,但又叠加了一些园林的东西在里面。说到空间的自足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等同于西方建筑学的“自明性”,但有一个前提我承认,就是做这个房子的时候,东西方的东西在我头脑中交织得非常厉害,就像我在写博士论文时感到的,我觉得我对东方的了解不如对西方的了解,这非常让我受刺激。所以后来我理解的自足性就渐渐有了另一个角度,不再是科林•罗或者埃森曼在讨论柯布西耶的建筑时的那种自明性角度,因为那里的自明性强调物体是可以自我发生的,而我觉得这里如果用独立性就比较好解释一些。而“独立”恰恰是我对中国园林的一个理解,这是我读中国诗、山水画等等感受到的,它有一个很强的特点,就是片段的独立。当然独立以后怎么发生关联,这是区别的开始。中国有个词叫“对仗”,这是西方没有的,而对仗的前提就在于,如果这个东西不独立,那下一步就不可能做,所以必须第一句话就把话说完,并成为下一句的起点,这里强调的是片断的独立。我思考的就是将不同的片断搁在一块,我相信自由就发生在这些原本各自独立的、且差异性非常大的片断的对仗并置之间。至于把哪些片断放在一起以及依据什么来进行对仗,我到现在做中国园林研究已经第五个年头了,但还是觉得根本不够。从这个角度说,你可能会觉得它里边有一些硬的东西,但我觉得这个阶段已经非常好了,因为你已经开始自觉地意识到有些个人的东西要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认为建筑学是一个集体的目标、是人类的目标。

周榕:我觉得你说到的一个论点挺好,就是建筑学不需要为宏大叙事负责,建筑学本身承载不了人类命运,承载不了一个集体性的叙事,而当代建筑师的一个趋向就是向个人微叙事回归。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谈谈中国建筑师如何一直沉溺于宏大叙事中,老一代的都是新古典主义的宏大叙事,包括张永和也是用西方现代主义的宏大叙事来摧毁中国传统折衷主义的宏大叙事,总之,都是在用一个比较空洞的大词来对待建筑学,比如什么逻辑、法则等这些抽象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你能够觉悟到建筑学向个人的微叙事转变,这是挺好的一件事,但我要指出的是,你这个房子恰恰和你刚才的表述不一致,因为我在每个房子中都看到原型的力量,你其实在替很多背后的人发言。比如那个卫生间,这其实不是你个人的微叙事,而是你比较偏好的宏大叙事。

董豫赣:我不知道你这里说的个人的微叙事和个人的偏好有什么差异。

周榕:我觉得是你一直受到这种宏大叙事的教育,这些东西已经进入你的潜意识,你虽然说不要宏大叙事,但一动手画图,这种潜意识又使你把人类历史上、特别是西方历史上的很多建筑原型做一个勾连。比如这两个环,我们就很容易想到康,想到卡洛•斯卡帕,甚至从一些细部上想到马里奥•博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南美的建筑师、许多地区性建筑师,以及一些善于用砖的古典建筑师。在你的潜意识深处,其实还是在跟他们进行勾连、进行对话。你不自觉地一出手就做到这一点。

董豫赣:我必须打断你,是因为我上次和童明也聊起这事,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意识,你回避不了过去所学的以及现在正在学的一切,那假如人人都有自己的潜意识,人人都回避不了,那这就不是个人的问题,如果这不是个人的问题,那……

周榕:当然这不是个人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的这种紧张感是从哪儿来的。就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深处有一种恐惧,对失去法则的恐惧。因为你现在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中规中矩的,都符合所谓的建筑学逻辑和建筑学法则。

董豫赣:这点我知道,上次史建也来说,你做房子就应该去一下罗马。但我心里觉得,人不一定要做好所有的准备才开始做事,等你所有的准备都做完了,估计你也就不想做事了。还有一个就是,很多人看到我那两个圆洞都觉得像斯卡帕,但其实那个想法非常简单,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把两个或者三个圆搁在一起的形式,在你能想到的人类史中可以列出一大堆名字,但每个地方用的都不一样,如果不能看出这其中的微观区别的话,那我觉得这恰恰是在用宏大叙事的眼光看问题或点评一切建筑,因为只要看到圆的,就会想起康,就觉得和康有关,可是如果你又看到古罗马的呢?那又不可能想起康来,那怎么办?所以我觉得这些意义都不大,意义更大的地方在于,你为什么用这个圆。比如斯卡帕用圆,可能是和他对数、对鱼的迷恋有关;而我做这个,是因为我去了苏州的半园,我觉得半园的那个廊子做得太有意思了,它特别狭窄,并且为了小中做大,又折了一下,然后又留了一个八边形——我原来一直以为是一个圆形——的缝隙里种了一点东西,所以我刚才带你穿过那三个圆洞的时候,和你说我打算在那里种东西的。所以从一个形上来看,我们可以找出一堆我们知道的东西,但你知道的不一定是我知道的,所以如果用你知道的东西来定义我的东西,这就又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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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清水会馆Domus董豫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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