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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2000 年,46 岁的埃里克•米拉莱斯死于脑肿瘤。业界震惊于这位青年才俊与前辈高迪一样,突然辞世,而对于他的遗孀、EMBT 的合伙人——当时只有37 岁的塔格利亚布则充满同情和质疑,一个拖儿带女的俏寡妇如何顶着天才丈夫的盛名继续前行?
去世前,米拉莱斯正专注于苏格兰议会大厦这个项目,大约有三年时间,他不得不长期离家一个人在爱丁堡工作。在此期间,作为EMBT 的合伙人,塔格利亚布在媒体眼中更多是一个花瓶角色。
米拉莱斯死后,塔格利亚布被推到了台前。当时,整个工程陷入困境,预算无限度增加,工程毫无进展。塔格利亚布顶着多方压力,坚持初始构想的完整性。“那是一个非常特殊而又奇怪的时期。刚开始,埃里克的死让我特别孤独,似乎整个世界正虎视眈眈准备吞了我。但人有时的确很叛逆,越是处于逆境越好斗。”她如此回忆当时的情况。
现在,塔格利亚布学会以一种更加从容自在的态度应对生活,“有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我总会努力轻松面对。”或许正因为此,在复旦管院新校区方案的比稿活动进入最白热化的时刻,人们看到塔格利亚布依然神情轻快。

塔格利亚布从不讳言自己依然在延续和复制着米拉莱斯式的建筑理念
如今,距离米拉莱斯辞世已11 个年头。塔格利亚布还记得去年初夏的某个周末,她带着孩子们以及亲朋好友一起举办纪念米拉莱斯逝世10 周年的活动。当时气氛热闹极了,孩子们开心得跑前跑后,大人们则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我本来想举办一场比较安静的纪念活动,后来转念一想,在我们周围始终有那么多有趣以及具有才华的艺术家,为什么我们不能搞些特别的活动?”于是她将活动的地点挪到了米拉莱斯生前曾参与设计的一个公园里进行,“直到现在,我依然能体会到他做的那些景观设计是多么匠心独具,宛如迷宫一样精巧,而远远望去竟然就像是埃里克的脸一样。”
作为当今建筑界最成功的女性建筑师,塔格利亚布从不讳言自己依然在延续和复制着米拉莱斯式的建筑理念,她说她是在以这种方式怀念丈夫。5 月,当她设计的上海世博会西班牙馆获得英国皇家建筑协会大奖时,她曾告诉记者,“如果他(米拉莱斯)活着,也会非常高兴。”
西班牙国家馆日当天,塔格利亚布带着孩子、亲朋好友组成的人数庞大的观光团,特地来上海参观世博会,“孩子们高兴极了,他们可以度过一个特殊的暑假,尤其是在西班牙馆日,大家还看到了保罗•加索尔(编注:西班牙籍NBA 球员)。”她津津乐道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由于丈夫早逝,过去10 年,为了花费更多时间陪伴丧父的幼子,塔格利亚布为自己的工作制定了铁律:“在欧洲的所有出差行程必须当天来回,如果到中国则最多停留三天。”
“埃里克死时,卡特里娜5 岁,她对父亲有些记忆,她记得父亲帮她拍照,和她一起修理玩具小椅子,而多米尼克才2 岁,他对自己的父亲完全没有印象,这使得他很不好受,我必须去帮助他克服那种心理上自责和愤怒的情绪,帮助他逐渐建立与父亲的联系。”
经历了10 年之久的丧夫生活,如今,塔格利亚布逐渐意识到,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我现在尝试着做一些改变、一些突破,我将之看作是米拉莱斯风格的一种进化。我想埃里克看到也会感到高兴的,因为每次一个作品完成后,他总是想如何继续做出一些变化。”除此之外,一个旨在发现和鼓励新生代设计师的基金会也以米拉莱斯的名义发起。
塔格利亚布表达了自己对非盈利性实验项目的热爱,在谈到自己的愿望时,她表示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与朋友们多做一些实验性质的项目,“并不为了效益,只是好玩。”
B= 《外滩画报》
T= 贝娜蒂塔•塔格利亚布 (Benedetta Tagliabue)
B :谈谈这次你在复旦管理学院新校区的这个项目。EMBT 过去就有设计校区的经验。在设计校区方面你主要考虑什么?
T :在我们过去承接过的各式项目中,我自己认为学校是比较难做的项目。对于EMBT 来说,在做校区项目中,我们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如何将校区与四周的环境相融合,我们非常喜爱开放式大学校区的概念,比如在做复旦这个项目时,我们发现其实在中国多数大学校园是独立的,我们希望打破这个惯例,将新管院的建筑与周围的环境互相融合,使它成为原有社区的一部分,即便不是学生,你也可以随便进入大学的咖啡店喝一杯咖啡,或者在图书馆外玻璃天顶下享受一下午后的安逸时光。与此同时,大学校园既要与周围环境相融合,又需要将各个功能区域进行细致的分隔。最后,在复旦这个项目上,我们在主体建筑上大量采用陶土以及玻璃两种材质,一方面陶土象征着古典元素,而玻璃又带有未来主义色彩,这也暗合着学校是承继传统又链接未来的地方。
B :谈到EMBT,不得不说到你的丈夫埃里克•米拉莱斯,他的作品始终包含着诸如一些类似织物缠绕感的复杂线条,他一向喜欢无尽的组合。而你自己的作品如西班牙馆等似乎也延续这样的风格,是你本人一向钟爱这种风格还是因为受到米拉莱斯的影响?
T :对我来说,埃里克不仅是丈夫,而且是我长期以来最重要的工作伙伴。我的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是与他一起度过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的确对我的风格产生了深远影响。比如说他生前时常提到在建筑设计中尽量保持建筑与自然的融合;建筑是连接社会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
非常不幸的是,埃里克死的时候还很年轻。我当时决定继续发展他的事业,虽然这很困难,但我认为应该让他的风格延续下去;对我来说,这是纪念他的方式。每当我开始设计,我尝试以他的方式来思考,感觉他似乎还生活在我身边。
B :你与你的丈夫在建筑设计方面始终是格外钟爱结构复杂、外观繁复的建筑物。有一个传言,说你曾担任2008 年北京奥运会主场馆项目的评审,最后由瑞士人赫尔佐格的项目胜出,很大原因是由于“鸟巢”与你的个人风格最相似?
T :我在2003 年时开始参与奥运会主场馆方案的甄选工作。作为评审,要担负与建筑师完全不同的责任,很大程度上你必须去考虑委托人的想法。在奥运会主场馆这个项目上就是如此,可以说所有进入最后名单的提案都非常好,但我们知道,这个场馆对于北京意味着什么,这听起来有点像是个政治任务,我们必须去选择一个最“特别”、最“出挑”的,必须是“从来没有的”,要让人耳目一新、大吃一惊,然后印象深刻。基于这几点,我们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赫尔佐格的“鸟巢”最符合这些要求。
B :你的丈夫米拉莱斯曾被认为是高迪之后最有天赋的西班牙建筑师,甚至有人认为如果不是意外早逝,他极有可能获得普里兹克奖。现在这个重任似乎落在了你的身上。对此,你有感到一些压力吗?
T :我从来没有刻意为自己设计过职业生涯,也不会去想得奖的事情。相比之下,我更乐意将人生作为一个美丽的游戏,一场旅行来享受,我努力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且在整个过程中乐在其中,如果能有结果对我来说就是额外的红利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应当去为更美好的生活奋斗。我的丈夫一生虽然短暂,但我始终觉得他是非常幸运的,因为他拥有一段多么奇妙的旅行。现在我最想做的是将他的精神延续,所以我们特别以他的名字设立了基金会,旨在鼓励和帮助更多愿意投身设计的年轻学生,比如最近我们在成都也有一个项目,是赞助当地学生的一个艺术展,我非常乐意投身到这些事情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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