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雪后放晴,在“印西诃”位于海上海不大但是简洁明亮的办公室,跃层里纯白纱幔围合成的会客区,张西一袭唐装坐在我们面前,颇有些“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婉约。但访谈中,我们看到的,是在建筑这个讲求资历的行业里,这位生于中国古城西安,求学于上海,受过西方文化熏陶的年轻女子,有着一份超越于年龄和性别的对自我和环境的洞悉。高考时没有选择纯艺术院校,在同济学建筑的时候就明确非瑞士苏黎世联邦工业大学(ETH)不去;ETH的学业完成时,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到别的事务所去获取简单的经验,直接回国开办了自己的合伙制事务所;在中国做设计,不挑项目类型,只挑业主,将许多设计师孜孜以求的个人风格视为自己的局限性;希望中国本土业主多一些,并为此制订了一些推广策略……

印西诃设计合伙人张西
张西认为,现在的社会发展越来越快,年轻人需要非常快地对自己的未来做决定,“我的方向一般都比较明确”。
通过建筑通往世界
媒体:您大学时代为什么选择了建筑学专业?
张西:我父亲是搞艺术的,高考的时候本来想让我在家学一年美术考中央美术学院的。但我那时理工科特别好,老师们对我期望很高,都极力反对我考美院,甚至到家里来说服我父母。最后我就放弃了学艺术的想法,但是我也不想学数学、物理这种跟艺术不是很相关的专业,所以也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后来就考入了同济大学学习建筑学。
媒体:在同济大学学习期间有什么感受?有没有让您觉得印象特别深的人和事?
张西:真正学了建筑以后,我觉得建筑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它跟艺术有多少关联。对我来说,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建筑给我打开了一个理解世界的大门。建筑不脱离生活,它其实是一个跟各个学科都有联系的学科,我现在就可以做鞋、手袋、家具等等事物的设计,以我做建筑师的背景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而且我的建筑学背景能帮我更逻辑地理解这些东西。同济有很多前辈师长,比如路秉杰老师等等啊,我虽然没有跟他们学习过,但我觉得他们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媒体:那您在同济大学的时候对未来有没有比较明确的方向?
张西:我的方向一般还都是比较明确的,当然也没有一下子明确到几十年以后会怎样。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想着考大学,跟所有的小孩一样。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想以后去瑞士苏黎世联邦工业大学(ETH)上学。那时候我认识了GMP的吴蔚,他相当于是中国第一个去ETH上学的,去的时候全校都没有一个中国人。他说你应该去ETH,那是个很好的学校。当时去ETH特别难,但是我就想,要么去ETH,要不我就不出国了。2002年毕业以后去德国学了点德语,然后就去了瑞士。
媒体:去了国外工作学习之后,再反观国内的教育有没有什么体会?
张西:根据我读书那时候的情况来看的话,国内的教学体制还是有些局限性。特别是在上海,缺少那种往里看、注重本土的氛围。现在全世界都在讨论上海:上海的城市规划城市发展,上海的城市现象,但同济更多地却还是在谈欧洲、美国的当代建筑,而不是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城市。我觉得在关注外面的同时也应该看看自己。
媒体:您2002年同济毕业后去瑞士是先到赫尔佐格与德默隆建筑师事务所工作了两年?
张西:对。他们每年招几个实习生,申请的人很多。当时他们正好做奥运项目,需要中国人,也有其他来自中国的申请者,挺幸运的是,他们选择了我。当时谈的条件是我只实习3个月,按他们规定实习至少要一年,后来他们就同意了。3个月过后他们就希望我留下,我自己觉得还是要去上学。但是他们非常坚持,给我建筑师的待遇,让我再留一年。当时我想了一下,ETH毕业以后也就是做建筑师,留在那里还能解决我的经济问题。于是一留就是快两年。
媒体:在那边主要从事哪些工作?
张西:在很多项目里面工作过。像北京奥运体育场(鸟巢)项目,开始是实习生,提些概念上的建议。因为我概念设计能力很强,又懂中文,后来小组其他人都是到北京画施工图,做些很具体的工作,只有我作为一个宏观的辅助设计者一起留在瑞士。在这种大型建筑设计小组里面,我接触到了很多小建筑里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业主不是一个人,而是各种各样的组织,可能各种意见都会来影响这个设计的发展。每一个细节都要设计,相当于做了无数个小工程,而且都关系到实施的。在大学里学5年8年可能跟实施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也没人指出来;但在事务所就必须考虑造价、业主、实施难易程度等等。另外,做设计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每个人的思想也不一样, 如何比别人先看到一个想法在众多局限中的潜力,是我比较领先的能力。
媒体:您个人在风格手法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向?
张西:我觉得我可能有局限性,但是我没有特别主观的倾向。就好像一个人怎么说话、怎么穿衣,肯定有自己的特点,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但是我没有刻意地限制我的一些东西。像在我们事务所做事,我们都是公开地讨论。实习生,或者其他建筑师,有更好的想法我们就采纳。我们相当于一个团队在寻找一条最优化的道路,这是一个在一种综合环境下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态度。我们是开放的。我们反对一个家庭爸爸妈妈底下都是孩子式的作坊式经营,孩子就只能画图,爸爸妈妈说话,这种做法是很落后的。
媒体:平常会不会很忙?
张西:有的时候挺忙的。总的来说还好。做建筑设计的时候,时间也是我们考量一个重要因素,没有狼狈到后几个星期全都熬夜加班的样子。我们就是根据现在有这么多时间,要做这么多工作,制定每周应该达成的进展。每周都有每周的目标,如果谁没有完成目标,那就加班几个小时把这周的完成了,很明确。这可能也是我在ETH学到的一种优化管理吧。这个特别重要。
媒体:您对目前的状态还满意吗?
张西:也不是很满意吧。我们的中国业主太少了。毕竟我们是在中国啊。不跟本地的业主合作是没有前途的。外国的业主总是一次性的工程,很少有一直在做的,我们想再发展些中国本地的业主。
媒体:跟您交流觉得您非常理性,很明确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个可能很多女性做不到。我觉得这可能跟受的教育,人的性格有关系,另外年龄也有关系。我们采访一些1960年代出生的建筑师,可能他们当时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没有太多选择机会,他就不再想我一定要去选择什么,可能就更多是被机会选择。但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选择的机会很多,我想可能今后越年轻的人越有明确的目标。
张西:可能是。现在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有时候你必须要非常快地做决定。我觉得可能越年轻的人越是不得不有一个快速做选择的能力,不很快决定就会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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